我爹离婚后,第一次回老家,就是为了把我送回来。他在外面混,人不老实,有了我,又没能力养我,便把我拎回老家,交给了我娘。我娘是我爹的前妻。他们两个很奇怪,离婚后,我娘离婚不离家,守着老宅子,而我爹却一蹄子跑到外面疯去了。从此,我有了一个新名字,三凤。那时,我的大姐大凤十三岁,二姐二凤十一岁。我娘很丑,比我爹大四岁。我娘丑不是因为她的眉眼有多难看,而是她的脸上有一块娘胎里带来的青斑。那块青斑占了小半边脸,看上去有点瘆人。可当初,我爹是求着我娘嫁给了他。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娘老大不小了,还待字闺中。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宝丽。宝丽姑娘人长得丑,但心眼很活泛。她悄悄从外地进货,干起了卖鞋袜的买卖。虽是小本经营,她干得一心一意。农闲时节,每天骑着自行车,两边各载着一个大箱子,还有搭架子的竹竿铁棍,四乡八镇赶集卖鞋袜。我爹和我娘就是在集市上认识的。我爹也是生意人。那个年代人人都想经商发财,急红了眼。我爹尤其想发财,并且志向远大,想发大财。但他好像有点志大才疏,做什么都不顺。不过,我爹愈挫愈勇,死不服输。这不,他贷款一千元,买了一辆雅马哈,据说是为了做生意方便。那时,骑一辆雅马哈是何等风光的事,堪比现在的大奔,因为满大街都是自行车。我爹嘟嘟嘟骑着雅马哈四处臭显摆,别人都认为我爹挣了大钱。其实不然。一年下来,我爹没挣多少钱,贷款却到期了。那时的一千元,是一个天大的数目。我爹凑不齐这笔钱,只好去借,任凭我爹说得天花乱坠,没有人肯把钱借给他。我爹觍着脸借到宝丽姑娘那儿。在此以前,我爹和她的关系只是见面打个招呼。但宝丽姑娘二话没说,拿出自己的积蓄,帮他凑齐贷款。我爹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信誓旦旦要报答她。我爹报答宝丽姑娘的方式就是一定要娶她。他热情似火地追求她,宝丽姑娘很理性,一次次拒绝他,而他锲而不舍一次次求婚。我爹那张嘴能说会道,甜得如同含了蜜,最后磨得宝丽姑娘答应高攀。我爹的家人坚决反对这桩婚事,但最终没有拗过我爹。就这样,宝丽姑娘嫁给了我爹,村里人哗然,都说好汉无好妻,宝丽姑娘捡了一个大便宜。说说我爹的相貌。我爹属于那种天生的浪胚子男人,有个头,有长相,还喜欢打扮得溜光体面,招摇过市。在我娘之前,很多女孩子对他暗送秋波,他也和很多女孩子眉来眼去,但最后,他娶了我娘。我娘和我爹结婚后,继续干她的小生意。她是个稳妥的人,干什么事都小心谨慎,挣钱虽不是太多,但只赚不赔。但我爹是不屑这种小生意的。他老是盯着大买卖,坚信有一天会成为真正的有钱人。他时常穿得人模狗样,北上南下,满世界乱窜,寻找发财的机会。我娘不喜欢我爹折腾,但管不了我爹。自从结婚后,我爹就渐渐不听我娘的话了。那时,我娘已经生了大凤。她的大部分心思都扑在女儿身上,根本无暇顾及我爹。我爹看起来像个做大事的人。他倒腾自行车,倒腾摩托车,倒腾冻鱼,可惜都没有挣着钱。特别是冻鱼,倒赔了不少钱。这对我爹是一个严重打击。那一阵,他天天窝在家里喝闷酒,借酒浇愁,怀疑人生,还骂人,摔东西。我娘那时怀着二凤,马上要生了,但对我爹处处赔着小心。“赔点钱不算啥,你别着急,以后你就在家看孩子,我出去挣钱,我养你。”我娘劝我爹。“谁稀罕你养我?总有一天,我会挣大钱。”我爹红着眼睛,“家里还有多少钱,你要生了,得准备些钱,要不我出去借点?”“我早准备好了,不用你操心。”我娘拿出一张卡。我爹拿着那张卡,不见了。直到我娘生二凤,我爹也没有回来。我娘只好又去娘家借钱。冬天过冬时,我爹回来了,不是自己回来的,是和一个朋友带着几车皮煤炭回来的。原来我爹去了山西。这次,我爹终于赚了大钱。赚了多少钱不知道,反正我家买了村里第一台彩色大电视,和一台双卡录音机。当然,那时还没有我,我还是一粒灰尘,不知在哪个旮旯飘着呢!这些都是听我娘说的。我爹有了钱,和他那个朋友在市里合伙开了一家公司。来来去去,他开着一辆面包车,打扮得又光鲜,村里人都喊他韩总。我爹终于成了有身份的人。那会儿,村里女人都羡慕我娘怎么这么有福气,长得那么丑,竟找了一个又帅气又有本事的老公。那是我娘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两个女儿小,她便在家一心带孩子。体面的老公,可爱的孩子,生活富足,想想梦里都会偷着笑。但这样美好的日子只过了两三年。我爹在市里一边做生意,一边学坏。生意做得顺风顺水,人也学得五毒俱全。那时,他春风得意,犹如脱缰的野马,撒欢地玩乐,满眼莺歌燕舞。他渐渐不喜欢回家了。然后,有一天,他回家来,向我娘提出离婚。我娘自然是不同意的。“你怎样才能同意离婚?”我爹有点气急败坏。“怎么也不会同意。”我娘没哭没闹,态度很坚决。过一阵,我爹又回家来了,还是要离婚。我娘还是不同意。我爹就叫了几个人喝酒。夜深了,人都走了,我爹喝得大醉,东倒西歪。趁着酒意,我爹开始发飙。他从厨房拿出菜刀,一刀砍在桌子上。“你同意不同意离婚?”他杀气腾腾,脸和眼都是红的。我娘正在收拾残剩的酒局,瞅一眼,停了一下,然后继续擦桌子。“不同意,你有本事就拿刀砍死我,我死了,你枪毙,两个闺女就没爹没妈。”我娘端着一摞盘子,淡定地从我爹身旁走过,进了厨房。我爹瞅着她的背影,脑袋慢慢耷拉下来。好长时间,我爹没有回家。我娘领着俩闺女,照常过自己的日子。我爷爷奶奶当初虽然嫌弃我娘丑,但在离婚这件事上,坚决站在我娘这一边。一天晚上,我爹的面包车悄无声息地停在门外。我爹回来了,但他不是自己回来的,还带着一个大肚子的女孩子。进了门,我爹就给我娘跪下了。我娘赶紧把大凤二凤关在里屋。“宝姐,救救我吧,只有你能救我。”我爹跪在那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她,她怀孕了,是我的。如果你不同意离婚,她就要告我强奸,我可能要坐牢。宝姐,你打我骂我都行,你一定要救救我,不然,我这辈子真完了。”我娘没吱声。房间里的灯亮了一夜。那个女孩子坚持不住,歪在椅子上睡着了。我爹跪了大半夜,膝盖受不了,自己爬了起来。而我娘犹如泥塑一般,坐了整整一夜。天大亮时,我娘跟着我爹去了民政局办手续。我娘提的条件是,离婚不离家,两个闺女都跟她,老家的房子归她。事后,我娘得到信儿,那个女孩其实是我爹随便找来帮忙的,怀的孩子和我爹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是我爹耍的一个计谋。他摸透了我娘的性子,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才演了一出苦肉计。我爹为了离婚,也真是煞费苦心。他像所有的负心汉一样,发达以后,一脚踢开了糟糠之妻,只图自己乐呵。在这方面,男人们一向很自私。离婚后,我娘又干起了卖鞋袜的生意。赶集时,她把两个女儿交给爷爷奶奶照看。我爷爷奶奶觉得离婚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更不能原谅儿子抛弃妻女,因而恨透了我爹,一气之下和我爹断绝父子关系。离婚之前,爷爷奶奶怎么看我娘都不顺眼,离婚之后,爷爷奶奶对我娘变得很客气,我娘对他们也更加孝顺,他们的关系反而相处得更融洽。事情有时候就这么奇怪。一场离婚,我娘没了丈夫,我爷爷奶奶没了儿子,我娘和我爷爷奶奶倒成了真正的一家人。转瞬几年过去了,我娘的日子过得安安稳稳,大凤二凤的个头窜出了一大截,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而这几年,我爹再也没有回过村子。然后,忽然有一天晚上,我娘面前出现了那个熟悉的陌生人,是我爹。他灰头灰脸地挪进屋里,怀里抱着一个包裹。他把包裹放在床上,里面忽然发出婴儿的啼哭声。那个婴儿就是我。大凤二凤早已懂得我娘与我爹的爱恨情仇,对我爹横眉立目。我娘怔忡了好一会儿,还是抱起了我。那是我与我娘第一次见面。我思无邪的双眸撞上了我娘的眼睛,我竟然嘴角一弯,笑了。我娘也笑了。她轻轻拍打着我,我竟然在她怀里又睡着了。我爹与我娘说了实话。也许,他觉得在前妻面前,是可以不必顾忌脸皮和自尊的。他被合伙人坑了,人家玩了一个有预谋的套路,带着公司的全部资金失踪。而我的亲娘,是一个特别理智的聪明女孩,眼见着我爹从钻石大叔变成负债累累的穷光蛋,一刀斩断情丝,收拾细软,扔下我,眨眼也失踪了。因为我还在襁褓之中,我对我的亲娘没有多少记忆。好像我还在她的肚子里时,模糊记得我是她逼婚的一把利剑。现在,我没有了任何作用,我的亲娘自然要把我甩掉,毕竟她还年轻,带着我,妨碍她开辟一片新天地。对于她,我没有恨。因为她只是个陌生人罢了。“你打算咋办?”我娘问。“天天被逼债,我得出去躲一躲。”我爹一脸的生无可恋,“放心,这事牵扯不到你,多亏我们离了婚。”我娘的脸忽然黑了,“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骗我离了婚。”我爹讪讪的不说话了。过了良久,他舔舔嘴唇,又开了口,“这孩子,我想,放在你这儿。”我娘没吱声。气氛有点不尴不尬。“如果,你不同意,我就把她送人吧,我实在管不了她。”这是我亲爹说的。他和我亲娘一样,都觉得我实在多余。冥冥之中好像有心理感应,我突然醒来,没命地干号起来。我娘起身,把我从床上抱起来。“亏你说得出口,你还是个人吗?你作的孽还少吗?你还没有死呢,就想扔孩子。”我爹被我娘骂得耷拉下脑袋。他临走时,我娘塞给他一点钱。“那孩子和老人都指望你了,我,我对不起你,我这辈子欠你的。如果我还能翻身,一定报答你。”我娘却一脸冷漠,“我留下这个孩子不是为了你,我更要不起你的报答。我被你报答了一次,这辈子就够了。”第二天一早,我爹就走了。我娘送他到门口。她回来时,眼睛红红的。我爹这一走,竟是十几年。我正式成为这个家的新成员。除了我娘,其他人都不待见我。爷爷奶奶嫌弃我,大凤二凤更是逮着一切机会欺负我。我从小就懂得眉眼高低,讨好家里的所有人,表现得特别乖巧。即便如此,除了我娘,其他人还是真心讨厌我,巴不得我马上消失。四岁时,二凤带我去几里之外的集市找我娘。她牵着我的手,穿梭在人群中。然后,她突然甩脱我的手,消失了。我一直在路边哭,直到集市的人散了,二凤也没有来找我。感谢那里的乡亲们还很纯良,没有人动拐卖我的邪念。感谢我娘让我记住了我的村庄叫小韩村,我娘叫宝丽。然后,天快黑时,一个好心人顺路把我送回了家。我狂奔进家门,爷爷奶奶也在我家。对于我的出现,除了我娘一脸惊喜,其他人满脸失望。我娘紧紧搂着我,哭了。晚上,我娘一直骂二凤,她一边哭,一边偷偷斜眼瞪我。我吓得躲到里屋,迷迷糊糊睡着了。深夜醒来,外屋还亮着灯,传来说话声。我悄悄爬下床,打开一点门缝。她们正在说我。“自从她来了,你就不疼我和姐姐了,她又不是你生的,你为何这么偏向她?”二凤不服气。我娘抚摸着二凤的头发,“你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吃一个小孩子的醋?你看三凤,那么小,她娘不要,爹也不要的,多可怜,你就算是捡了一个妹妹,也不能那么对待她,如果真把她弄丢了,咱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再说,她还是你的亲妹妹。”“我才不认她,她是坏女人生的,她娘是个坏女人。”二凤扯着嗓子叫。我娘嘘了一声,赶紧制止她,望向门这边。我早已听得心惊肉跳,赶忙逃到床上,闭眼装睡,眼泪却流了下来。我虽然才四岁,但什么都懂。自那件事以后,我见了二凤,就像老鼠见了猫。好在二凤很快考上了高中,成了一名高中生,她和大凤一样,一个月才回家一次。她们一心考大学,不屑与我这个小不点争宠了。家里只剩下我和我娘。我集我娘的万千宠爱于一身,幸福极了。我的生活还算不错。因为我娘是一个能干的女人,很会过日子。她总能想出一些挣钱的路子。她不再赶集卖鞋袜,在村里开起了小卖部,薄利多销,赢得好口碑。虽然挣不了大钱,但每天都有点收入。我娘就是这样的人,脑子活,还不贪心,不求大富大贵,很容易知足。那个夏天,家里一片欢腾。大凤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学。我娘请了戏班子,一连三晚上,在我家大门前敲锣打鼓。一个女人,顶门立户,能把日子过到这种光景,我娘真不简单!我渐渐长大了,长成了一个漂亮姑娘,还是学霸。我的个头拔得特别高,超过了我娘半个脑袋。大凤二凤已在外地工作。现在,两人比赛似的宠我,偷偷给我钱花,都说我的聪明随她。爷爷奶奶先后去世。后事都是我娘操办的。爷爷奶奶唯一的遗憾,就是我爹一直失踪,临死前,都没有见亲儿子一面。那一天,我放学回家,椅子上坐着一个陌生老头。我娘说他是我爹。他很激动,而我很慌乱。长到十四岁,我从未喊过爹。此刻,我娘让我喊他爹。我憋红了脸,也没有喊出那个字,落荒而逃。晚上,我在里屋写作业,耳朵伸到外屋。我娘和那个老头,不,是我爹,他们规规矩矩坐着,在说话。我爹大意是说,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挣钱还债,不敢回家,怕给家里人惹麻烦,现在终于把债还清了,才敢回来看看。我爹的声音愈来愈低,我赶忙摸到门边,看见他拿出一张卡,塞给我娘。我娘拒绝了。两人推搡了一阵,我娘还是没有收。我看见我爹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如果你同意,我想就在这里先住下。我,我岁数大了,老了,不想再出去折腾了,给我一间房子,就行。”他说得有点可怜。我娘没说话,起身从橱子里拿出被子,去了屋西头。我爹就在家里住下来。过了几天,大凤二凤被娘叫回来。和我一样,她们也没叫爹。大家凑在一起吃团圆饭。饭后,我爹给我们三人每人一个大红包。我们都看我们的娘。“拿着吧,他可是你们的亲爹!”我娘和我爹彼此很客气。但就我的雷达扫视,他们表面疏离,内心是渴望亲近的。特别是我娘,她的眉目每天都是舒展的,眼底有一团小火苗,在燃烧呢!我爹为何住在家里不走?我娘为何又同意他留下?郎有情,妾有意。他们一定都想复婚。我呢,只要我娘愿意,我便无原则支持。我十四岁了,别以为我单纯,追求我的男生排成队,收到的情书可以编一本书。这方面的经验,我坚信比我娘丰富得多。我得找我爹谈谈。那天,放学后,我偷偷潜进他的屋子。他好像嘴里正吃什么东西。“哎,你在干嘛?”他吓了一跳,赶紧咽下嘴里的东西,瞅瞅我,露出了笑容。“你打算在我家住多久?”我毫不客气。“怎么了,想赶我走,那么讨厌我?”“你住在我家不走,是不是有什么目的?”他瞅着我,眼神有点飘忽而散乱。我很生气,这不是我希望看到的。“你是不是想和我娘复婚,是不是?那还等什么?男生,要主动一点。”我直奔主题。他低头不言语了,好一会儿,才问:“那你娘什么意见?我觉得她不会同意的。”“你好好表现,我娘会同意的。不然,我娘绝不会让你住在我家的。我也会替你说好话的。”他的脸色亮了一下,“你不那么讨厌我了,是吗?”“我不知道。”我一甩头发,骄傲地迈着长腿走了。我等着看我爹怎么追求我娘。但我慢慢失望了。我爹只是变得更勤快了,抢着做饭,扫院子,还给我娘和我洗衣服。但是,我最希望看见的,他好像并没有做。几个月过去了,傻子都能看出来,我娘和他的关系并没有突飞猛进。而且,我发现,我娘眼底的火苗不知何时熄灭了。我娘应该很失望吧!我心疼我娘。那天,我亲耳听见我娘对他下了逐客令。“你住在这里时间也不短了,村里人嘴杂,说啥的都有,你还是走吧!”“你真的要赶我走?”“我不能留你了。”“那我,不走,你赶我,我也不走,我就住在这里,哪里也不去。”我肺都要气炸了。真赖皮!这不是欺负我娘吗?他还以为是过去呢?他想怎样就怎样吗?我从里屋冲出来,指着他大吼:“你这个癞皮狗,真不要脸皮,赖在我家干什么?我娘让你走,你就赶紧滚蛋,不然,我就把你的东西都扔到大街上去。你这么老了,还这样惹人讨厌,难不成等你死了,让我们一点念想都没有?只想着你做的那些缺德事?”我张牙舞爪,忽然我呆住了,我看见他捂着胸口,遽然委顿下去,嘴张开,一口暗红的雾喷出来。我和我娘都吓坏了。他躺在那儿,很虚弱,有气无力说着自己的事。原来他得了重病,命不久矣。这一段时间,他一直偷偷吃止疼药,瞒着我娘。他不想给我娘添麻烦。剩下的时间,他一直对我娘忏悔。他说自己的一生,一直凌乱不堪,想飞黄腾达,想做人上人,想要的太多太多,可是终归没有活出想要的样子。他还说,离婚以后,他虽然找了好几个女人,但就是不想和任何一个结婚。最后,他想明白了,因为他内心一直想回来找我娘。这一生,他做了太多错事,但有一件事做对了,那就是当初娶了我娘。所以,他才一定要回来,想守着我娘,过完最后的日子。不到半年,我爹去世了。我娘哭得很伤心。大凤二凤还有我,哭得也很伤心。但我们不是心痛那个爹,而是心痛我们的娘。我们为她抱屈,何必为那个男人那么伤心呢?我爹去世后,我娘常常发呆,有时,还会说几句没有头绪的话。我想,我娘是伤心过了头吧!因为是暑假,我便天天陪着她。一天中午,我午觉醒来,已是半下午,娘不在屋里。我来到院子里,看见娘在那棵老枣树下挖坑。旁边集了一堆土,看来她挖了很长时间了。我叫了一声,她没有回应。走过去,看见她从坑里刨出一件东西,弹弹土,把外面的塑料布扯掉。“这是什么?”我问。她的眼里露出精光,“三凤,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爹是我害死的。”她把手里的东西举到我面前。那是一个用布做成的小人。身上用白线绣出几个歪歪扭扭的字:韩连海。那是我爹的名字。我明白了,多少年前,我娘把她的恨与诅咒缝成这个布偶,埋在了地下。当时,还年轻的她,带着两个年幼的女儿,面对丈夫的背叛和欺骗,是多么无助,诅咒或许是她唯一想到的可以释放自己痛苦的方式吧!想不到多少年后,竟一念成谶。我娘盯着布偶,忽然笑了,然后又哭了,“谁想到会应验呢?谁想到他真死了呢?为了离婚,他竟然骗我,我那会儿恨死他,巴不得他死了,死了干净。他该死,死了好,死了就不再祸祸我了。”“娘,是他自己得病,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小声说。“不,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害死了他。”我娘满脸是泪。我拿过布偶,仔细看了看,忽然吃吃笑了。“娘,你这个东西不行,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只有在胸上穿一根针,才灵验,你这个又没有针,一点都不管用。”“真的?”“这还有假,现在,你明白了吧?我爹生病真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她长舒了一口气,脸色明亮了。我点燃一堆火,把布偶投进火里,瞬间火里飘起蓝色的火焰。我娘望着渐渐小下去的火焰,幽幽问了一句:“三凤,你说娘是不是坏人?”“不,娘是天下最好的人,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我靠近娘,紧紧揽着她的肩膀。我忽然感觉,娘的肩胛骨那么瘦小。娘老了,而我真的长大了,可以保护她了。关于那个布偶,我当然是忽悠我娘。我才不信什么诅咒会害死人的事情,但我娘却笃定自己的罪孽。于是,我灵机一动,随便扯了一个理由,骗了我娘。人活着,谁的心底不曾闪过邪恶甚至龌龊的念头,多少人偷偷摸摸做了不知多少见不得光的破事。如果有一天,把那些念头拿出来晒一晒,那些见不得光的破事见了光,估计我们每个人都得吓一跳,原来我们每个人都那么不堪。在破事曝光之前,我们都是好人。
监制:飞酱
主播:狗命
编辑:网友西西/Appie
在这个特殊的抗疫时期,
爱在恐惧和焦虑的阴霾下显得格外动人;
也是在这些日子里,我们发现:
爱情还有很多种表现形式。
因为,人可以被隔离;但爱,从来不会。
读点君特别征集——
#肺炎时期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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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隔离一周后,前男友敲开我家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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