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骨,世间罕见。
有骨者,而未有皮,有皮者,而未有骨。
世人大多眼孔浅显,只见皮相,未见骨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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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在现在这个社会里,有个人带着两世的记忆,深爱着你。多幸福。
时宜对周生辰就是如此。
而他,却早已忘记她。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独有时宜,为我所求……”
☆、楔子只见皮相,未见骨相
雨水淅淅沥沥的,把西安弄得如同烟雨江南。
明明是三秦大地,却已不见长安古城。
时宜靠在窗边,看车窗外刚才掠过的路牌。
“你想要吃什么?”身边的宏晓誉,笑著将叠成小册子的地图展开,用手机边翻着美食攻略,边规划下榻后的路线。
“先把你的采访搞完吧?”
时宜笑著提醒她。
三人下了车,绕过安静的街,辗转数个错落的平房,终是找到了地方。
开门的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只有二十岁出头的模样。而宏晓誉的采访对象,就是这个女孩的老公,一个憨憨厚厚的男人。
几个人进门后,夫妻俩都有些羞涩,招呼着时宜他们坐下。
“不用紧张,就像随便闲聊。”晓誉笑的和善,示意男人坐在自己面前。
阴雨天,房间很暗。
只有黄橙橙的一盏灯,放在被访者和受访者之间。
在一问一答的访谈中,时宜渐渐了解了这样一个故事。
面前的男人来自非常贫困的地方,勤劳数年,赚了些钱后,却一分不留,投资到家乡的教育,帮助比他更穷的家庭。
没有家产,没有房子。
是个人格高尚的人。
而这个故事之所以吸引媒体,却是因为他的小妻子。面前这个眉目清秀的女孩子,是个大学毕业生,也是这个男人的同乡,只因在报道里看到了他的故事。
就找到他,然后嫁给他。
故事的前半段很感人,而后半段才是真出人意料。
阴雨天,这房间里又没有什么取暖设备。
时宜和宏晓誉始终坐着,早已手脚冰冷。
幸好采访已到结尾,最后,宏晓誉终于转向那个姑娘:“按照普通人的标准,你丈夫真不算好归宿,你们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那姑娘笑笑,看了眼男人:“我们都有赚钱的能力,身体也健康,等过两年回家后,一定会过很好的生活。而且,”姑娘低声笑了会儿,“我不怕他做任何伤害我的事,他是好人。”
小妻子的话,为今天的采访收了尾。
工作结束。
他们就近去了米家泡馍,非常小的店面,人挨人,环境嘈杂,却生意格外好。时宜边吃,边看四周,竟发现还有人捧着碗,站在一旁边用手掰馍,边耐心等着有人空座位。
宏晓誉也有样学样,掰了块馍:“看今天的采访,有没有什么特别感触的话?”
时宜嗤地笑了声:“是不是想写博客,缺引言?”
“死女人,”宏晓誉瞥了她一眼,“快说。”
时宜喝了口汤,想了会儿,才说:“世人大多眼孔浅显,只见皮相,未见骨相。这个小姑娘很少见,能一眼看到这个男人的本质。”
宏晓誉唔了声:“这话听着有味道,我喜欢,”她往汤里加了辣,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昨天说,那个在广州机场认识的什么研究员,这几天也在西安?”
时宜嘴里还含着东西,唔了声:“他的大学最近在和中科院做项目交流,在这里出差。”
“说实话,我看不出那个人有多特别,长的也普普通通。没想到你竟然主动去认识他,”宏晓誉笑嘻嘻看她,“这就是所谓的看对眼了?”
她翻着眼睛,瞅了宏晓誉一眼:“我只是想认识他,没有任何不良企图……”
话未说完,肩上微微一沉,搭上了只男人的手。
宏晓誉顺着那只很漂亮的手看上去,不禁暗暗笑起来,真是巧呵,来的正是两人谈论的人。
这个男人眉宇间书卷气极浓,面容普通,说不上难看,却是过目即忘。他穿着实验室内通用的白大褂,却没有系上钮扣,只是这么敞开着,露出里边的衬衫和长裤。
非常整洁,没有任何的不妥,就是和周围的环境极不搭调。
时宜则含着口汤,傻愣愣看着他。
她很偏执地觉得,他这样的容貌非常好,不会有太多的攻击性。除了在书卷气中,有浅浅的距离感外,这张脸真的是再好不过,再舒服不过。
他不紧不慢地收回手,坐下来,把手腕搭在桌子边沿,说:“好巧。”
话音未落,就对老板轻轻招了招手。
“世人大多眼孔浅显,只见皮相,未见骨相,”待老板应了声,他这才又去看时宜,“这话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呼,换个心情。
喔现在最爱的,是周生辰,握拳!
☆、第一章看不穿前尘(1)
宏晓誉也感叹了声真巧,颇有意味地,看了眼时宜。
若论外貌,时宜绝对是上上品。眉眼,轮廓,都仿佛用手工笔精心描绘所成。她的美毫无攻击性,却不同于周生辰的平凡,尤其看你的时候,眼睛很亮。当你真正在社会上阅览过无数美女后,会发现,真正的美人,她的眼睛一定很亮,而并非是浑浊不堪。
最主要的是,时宜很传统,从来不肯穿露出肩膀的衣服。
一个非常传统的美女,简直是少见的宝贝。
宏晓誉再去看这个男人。
算了,只要好朋友喜欢,男人的脸也没那么重要。
“是很巧,”男人说话间,拿了副一次性筷子,掰开,把两个筷子相互摩擦着,去掉上边的碎木毛刺,“你们来西安旅游?”
“晓誉来这里采访,”她说,“我们准备趁着这次公差,在这里玩几天。”
始终在埋头吃东西的摄像师,咂巴了下嘴,放下筷子,热情地递出了一张名片。
男人接过,单手探入裤子口袋里,摸索半晌,也没找到该回赠的东西:“不好意思,没有随身带这种东西的习惯,”他简短地介绍了自己,“周生辰,伯克利化学学院副教授。这段时间,在中科院西安分院,有机化学研究所高分子材料研究室做交流项目。”
一连串看似专业高深的名词,更让摄影师刮目相看。
“生辰?好名字,”他笑著说,“叫我小帅好了,我是宏晓誉的同事。”
周生辰很礼貌地笑了笑:“复姓周生,单名辰。”
小帅哦哦了两声:“周生先生。”
时宜忍不住笑了,这个姓的确少见,也难怪别人会觉得奇怪。
小帅似乎觉得自己说错别人的姓氏,十分不妥,于是很认真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对周生辰说:“我觉得,时宜的那句话真不错。”
晓誉没等周生辰说什么,倒是先乐了:“你懂什么意思吗?”
小帅骑虎难下,只得继续掰扯:“当然懂,不过这种话,绝对是只可意会。”
“别意会了,我告诉你这句话出自哪里,”晓誉好笑问他,“《醒世恒言》知道吗?”
小帅一愣。
“三言二拍知道吗?”
小帅觉得有些耳熟。
“高中历史书上的提到过,明末小说,”晓誉拿出一束还没掰开的筷子,敲了敲他的碗,笑著说:“这句话的意思呢,就是现在的人啊,只能看到别人外在的条件,什么票子车子房子,还有样子,惟独就看不到内在的品质。”
小帅很长地喔了声,尾音还拐了弯:“佩服。”
“该佩服的是时宜,”宏晓誉刻意地看了眼周生辰,“这些,都是她从□着我读的。”
周生辰居然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笑。
晓誉还以为他真的赞誉的笑,时宜却明白,他的笑,只因为识破了宏晓誉的小心思。宏晓誉知道自己对他有好感,自然会拐着弯地夸她,让周生辰上心。
但是宏晓誉并不知道,周生辰对她真的算是印象深刻。
他们是半年前在广州机场遇到的,那时两个人分别在不同的安检入口,接受机器的扫描,又都引起了特殊的警报声,当她脱掉鞋子检查金属物时,看到了他。
只是这么一眼,她就知道是他。
虽然容貌不同,声音不同,任何的外在都完全不同。但是她就知道,一定是他。
他被检查完,拿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很快就向着安检口外走去。时宜只记得,当时自己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光着脚就追了上去,这个人她不敢错过,自然就忘了自己身处在什么环境。
于是,他看到时宜的第一眼,非常滑稽。
身后有机场工作人员追上来,像怕她是暴徒,而她只是着急地看着他:“等等我,我需要和你说句话。”周生辰当时的表情是什么,她真没顾得去看。
那真是她初次觉得自己的外貌,还有些用途,比如机场工作人员对她还算是客气,只当她是碰到多年的朋友,有些忘形。她边穿着鞋,还在用余光看着他,生怕他离开。
幸好,周生辰真的就没走,始终在等着她。
这场相识很唐突。
后来她无法解释,只好对周生辰说,他像极了自己的朋友,不管信不信,他没太反感就是了。只不过在她更唐突地想要手机号码时,他竟以没有手机的理由,拒绝了时宜。
当时她很尴尬,幸好,他主动留下了电子邮箱。
从认识到现在,不觉大半年了,两个人再没见过面,都只是邮件往来。而且在邮件里也说不出什么特别的话,周生辰是搞高分子有机化学的,而她则是个配音演员,没有任何交集的两个职业。
就是这样,时宜也养成了每天登录邮箱的习惯。
有几次被宏晓誉发现了,都被嘲笑不止。所以这次宏晓誉来西安出差,一听她说周生辰就在西安出长差,不由分说就把她拉了来。时宜昨晚出了机场,甚至在踌躇,要不要约他出来,如果约,用什么借口?没想到这么巧就碰到了。
周生辰吃饭的习惯很好,从开始落筷就不再说话。
宏晓誉几次看时宜,都被她低头躲开了。
“周生老师,”店门口跑进个大男孩,收了伞就往这里走:“我下月发了薪水,送您部手机算了,我负责充值充电,只求您为我二十四小时常开,”他估计一路是走得急,牛仔裤角都湿透了,“我都跑了好几个地方了,要不是看见研究所的车,还不知道要找多久。”
他一路进来,只顾着看吃饭的周生辰,却没有留意背对着自己的时宜。
待到走近,不免怔了怔,大男孩没想到周生老师对面所坐的,竟是如此个美女。
他磕巴了半天,勉强找回声音继续说:“那什么……周生老师,研讨会,估计要迟到了,我找了你半小时……估计我们已经迟到了……”
“知道了,”周生辰又慢条斯理地继续吃了两口,放下筷子,“我有事先走,有机会再联系。”时宜看他站起来,感觉腿被狠狠踢了下。
回头看,宏晓誉已经清了清喉咙,对周生辰说:“听说青龙寺最近樱花开的好,我们都不是西安人,难得来一次,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周生辰的脚步停住。
抬起头,看了眼外边的雨势:“这两天西安一直在下雨,等雨停了,如果你们还没走,我们再约时间。”
“那就说好了,”宏晓誉揽住时宜的肩,说,“到时候让时宜邮件你。”
他点头,算是答应了。
等到两个人回了酒店,裤腿角都彻底湿透了。
时宜冲了个热水澡,在屋子里翻了半天也没找到速溶咖啡,只得拿简易纸袋的菊花茶,烧了热水,泡了满满两杯。
递给宏晓誉,她随手放在床头柜上,边看邮箱,边扯着卷筒纸擦鼻涕:“通过今天这顿简陋的午饭,我终于勉强发现了周生辰的另一个优点,就是够男人、不扭捏。这么说也不对啊,”她抬头看时宜,后者只是把长发草草挽起来,这么个邋遢造型就够拍杂志硬照的,“从小到大,我只要以你为借口,还真没有约不到的人。这么看,他也不算特别。”
时宜没有理她的调侃,拿过来电脑,登录邮箱。
看到是0收件,莫名有些失落。
她很快合上了电脑,说:“再好看的脸,最多从十六岁看到三十六岁。”
“我喜欢看漂亮的东西,尤其是一对最好,”宏晓誉狠狠擦着鼻子,“而且有利于下一代的基因。”时宜抿嘴笑笑,眼睛亮亮的,真是漂亮极了。
两个人白天冻坏了,此时就依偎在白色的棉被,互相用脚靠近对方取暖。
“时宜,你真的喜欢他啊?”
“也不是,”她说话的时候,觉得自己都没底气,“只是觉得,他很特别。”
“哪里特别?”
时宜找不到借口,只好说:“名字特别。”
真的是名字最特别,和她记忆中,曾经他的名字是相同的。
“我名字更特别,”宏晓誉索性脱下牛仔裤,拉过棉被盖上,“‘晓誉天下’,可怎么没见你对我另眼相看?”
“这个解释不好,”时宜有意把周生辰的话题避开,转而逗宏晓誉,“我给你想个更浪漫的,方便你以后能嫁出去。”
宏晓誉听得兴致勃勃:“快说快说。”
“让我想想,”时宜仔细想了想,终于再次开口,“虽然有些牵强,但你肯定喜欢。你听过纳兰性德的一句诗吗?”她挨着宏晓誉,说“‘愿餐玉红草,长醉不复醒。’”
“没有,”宏晓誉摇头,“有什么说法?”
“传说中有一种玉红草,只长在昆仑山中,若有人采集误食,会长醉三百年不醒,”她刻意换了个语气,用配音演员的声音,幽幽地念着她的名字,“宏晓誉,宏誉,玉红,你说你这个名字,会不会就是玉红草的意思?”
宏晓誉被她说的直乐:“你怎么忽然神叨叨的?不对,你从小就神叨叨的。是有点儿牵强,不过挺文艺的,我喜欢,以后就这么解释了。”
忽然,窗外有几声惊雷。
宏晓誉得了便宜,很快就恢复了原状,笑著嘲她:“看来这雨这要下上几天了,也不知道青龙寺的樱花,还没有没有机会看。”
“看不到,就不看了呗,”时宜皱了皱鼻子,长长呼出一口气,“又不是一辈子不来了。”
次日清晨,她是被手机叫醒的。
接起来,是录音室的电话,头脑还没清醒着,就听那边絮絮叨叨说着工作安排:“你可真是红了,多少人都点名要你配音。光是你去西安这四天假期,你知道少赚多少吗?”
她翻了个身,宏晓誉还睡得沉,没有任何醒的迹象。
怕吵醒晓誉,她轻声说把录音的时间安排发过来,就挂了电话。轻手轻脚从地上拿起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打开。收件箱里很快进来了四封邮件,她匆匆扫过标题,发现其中一封是无主题邮件,寄信人是周生辰:
4:36分走出实验室时,没有下雨。如果11:30还没有下雨,12:00青龙寺见。
周生辰。
作者有话要说:喔,我忘了说,但是还是要说。
当初这个文刚刚开坑的时候,在第一章说过一次,喔是因为听了《不见长安》而有灵感的~
☆、第二章看不穿前尘(2)
时宜看到这封邮件后,视线移到了显示屏右下角,刚刚7:36分。
她有些担心,这次又如同先前一样。会因为天气突变、忽然染病、工作繁忙,或是各种奇怪的突发事件而取消。
没想到老天忽然开了窍,雨倒真停了。
摄像师本就是陕西人,虽然没有出生在西安,对这里倒也熟悉。时宜怕迟到,紧张兮兮地让宏晓誉和摄像师确认这里到青龙寺的时间,早到了足足二十分钟。
或许是樱花时节,又难得放晴。
青龙寺门口来来往往,颇显拥挤。她们挑了个醒目的地方,约莫十分钟后,看到周生辰独自一个人,从远处走过来。
时宜迎着日光,眯着眼便认清是他,心悄然安了下来。
“时宜,你中毒了……”宏晓誉低声说,“我看你脸都红了,别告诉我是晒红的。”
她摇头:“我不和你解释,反正也解释不清楚。”
“早到了啊,周生老师,”宏晓誉抿起嘴角,笑著招呼,“早到了十分钟,这是你的习惯吗?”周生辰伸出手,递出了两张票给时宜:“我一般和别人约见面,都会早到十五分钟,刚才用了五分钟的时间,去买了门票。”余下那张,他顺手给了摄像师。
时宜说谢谢,接过来,狠狠把其中一张拍在了晓誉手里。
宏晓誉没有来过这里,自然不知道自己约的这个地方,小的可怜。
几个人进了寺,兜转了会儿,樱花是张扬肆意的,飞檐是股色斑驳的,只不过那些树下三两坐在报纸上闲聊的人,淡化了不少赏花的意境,更像是一场普通的春游。即便是如此拥挤的小寺庙,却还有几批游客,在导游的解说里肩并肩走着。
“……年,青龙寺从日本引进植于寺院的,有12个名贵品种,早期开放的有彼岸樱、红枝垂樱……”导游一板一眼复述着解说词。
时宜听得有趣,拿出手机偷偷录了一段,可惜那个导游很快就走了。她试听了几秒,发觉声音很嘈杂,犹豫要不要删掉。
如果想要回味,或许用像机拍几张解说牌好一些。
“我刚来的几天,这里研究所的人送了本西安城市笔记,如果喜欢,可以送给你,”周生辰口气平淡地告诉她,“这个城市,到处都是故事。”
时宜颔首,视线从他身上飘过去,像是对樱花很感兴趣。
“你喜欢看书吗?”她忽然问。
“每天都有固定时间用来看书,”他说,“不过,也并非是海纳百川,要看书是否有趣。”
时宜喔了声,试探性地继续问他:“那你去过那种很老式的藏经阁吗?有一层层的木架,无数的书卷?”
她脑海里的藏经阁,不是非常清晰,可却和他有关。
那里不经常有人,有时候打开窗户通风,会有风吹过,架子上的书都被吹翻了数页,哗啦作响。
周生辰不大懂她的话,薄笑道:“我经常去的地方,也有一层层的木架,不过架子上都是瓶瓶罐罐,各种危险仪器,轻易不能碰。”
时宜笑笑:“听得挺有趣的。”
“有趣?”他兀自唇角带笑,“轻则烧伤,重则爆炸。”
时宜真被唬住了:“高危职业?如果照你这么说,谁还愿意进实验室?”
岂不是整日草木皆冰,战战兢兢的,那还做什么科研。
“也不会这么可怕,很早就习惯了,”他话说的浅显,像是说着平常不过的事情,“刚开始这个专业的时候,我曾经有天晚上想起忘在实验室的东西,早晨六点就到了那里,当时没有任何人在,却碰上了爆炸。半个实验室就在面前炸没了,幸好晚起了五六分钟,保住了一条命。”
她听得哑口无言:“然后呢?”
“然后?”周生辰略微想了想,“还好,我做的十几个材料都还在,当天下午就把它们转到隔壁实验室,继续做耐受测试。”
周生辰语气说得太随意,像说着阿猫阿狗的事情,她却听得后怕,忘记避开身侧樱花树枝。直到周生辰的手臂从她面前抬起来,拨开了满枝的馨香,时宜这才有反应,忙不迭说了句谢谢你。
寺庙不大,逛了会儿也就结束了这场春游。
反正时间还早,他们就近找了间茶楼内休息,楼内几近满座。周生辰的那个学生却坐在二楼靠窗的位子上,像是等了很久,一看到他们出现,就站起身招呼:“周生老师,这里这里。”
“诶?周生老师还真有心,安排自己的学生占了位置?”晓誉拉过椅子,先坐下来。
“不是老师安排的,”那个学生忙不迭解释,“这是我爸爸开的,我今天正好休息,昨天和老师半夜昨晚试验,老师说今天要来青龙寺赏花,我就特意留了位子给你们。”
那个大男孩边说,边亲自去端了茶来,挨个放到各人面前。到时宜时,大男孩竟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笑了笑:“忘了说,我叫何善。”
她喔了声:“挺好记的。”
何善对这个漂亮的大姐姐很有好感,特意把茶递到了她手里。
宏晓誉从小和时宜是邻居,早对这种情形见怪不怪了,倒是瞥了眼周生辰,又去看时宜。还别说,这个姓周生的人真挺特别的,起码没有因为美色,乱了阵脚。
“来来,玩会儿双升吧,”宏晓誉乐悠悠地摸出了两盒纸扑克,倒出来,把桌面摊的满满的,“时宜不会打牌,正好我们四个人来。”
时宜看她牌瘾发作,马上配合地让到了最里处。最后周生辰和摄像师对家,恰好就坐到时宜的身边。她看到窗台上有本书,随手拿过来准备打发时间,不知道是哪个游客落下的新周刊,她翻着内页,随便看了下去。
周生辰摸牌的动作不紧不慢的,和几个人随便说着话。
他坐姿很正统,看起来像是习惯如此,即便是陪他们在玩扑克牌,也能从细微处看得出来,他有很好的教养。时宜只是在他出牌的时候,用余光悄悄看他,非常有趣的是,他手里的牌也整理的非常整齐,随时保持着对称的扇形弧度。
恰到好处。所有的一切都恰到好处。
可也是这样,才让她有距离感。不管坐的多么近,都像是隔着无形的一道线。
摄像师话最多,扯了会儿,就扯到了自己当年的成绩:“说起来,我当年成绩那叫一个差,高考刚才过一本线,悬悬考了大学。周生老师,你是不是属于为科学献身的那种人?”
“不算是,”他抽出一张牌,放到木桌上,“我只是一直想不好,除了科研还能做什么。”
……摄像师不说话了。
宏晓誉咂巴咂巴嘴巴:“周生老师,不要这么有距离感,聊些大众话题?”
“好,你说。”
“你有没有什么……特庸俗的爱好?”晓誉问他。
“很多,比如看电视剧。”
“看电视?不算多庸俗啊,”晓誉笑了两声,“你平时看得最多的是什么?”
“寻秦记。”
“正常正常,”晓誉终于找回了正常人的底气,“原来化学教授也爱看穿越,还是寻秦记,我大学时的男朋友也特别喜欢看,看了足足四遍。”
“我可能看了七十多次,”周生辰不大在意地笑了笑:“准确一些说,是七十九次。”
……宏晓誉也不说话了。
整个下午,这几个人就和张牌较劲,周生辰的那个学生显然很崇拜他,时不时透露些唬人的事迹,不过大多数和科研有关。他们听不懂,只是频频表达佩服之情。
到傍晚,茶楼的人渐渐少了些。
而时宜手里的杂志,却翻了不到三页。
天黑下来,窗口这里也有些冷,店里的服务员过来关上窗,还殷勤地替几个人拿来了小碟的点心。宏晓誉终于想起她这个空气一样的存在:“你看什么呢?”
“脱北者。”时宜晃了晃手里的书,“讲北朝鲜的。”
“什么叫‘脱北者’?”何善扔下两张牌,好奇问。
“一些受不住北朝鲜□的人,会选择逃到中国、韩国,在一定意义上,他们属于没有国籍没有祖国的人,”周生辰声音很平稳,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如果被捉回国内,就会是叛国罪。”
“叛国罪?这么严重?”何善唏嘘,“冒着死罪也要逃走?”
摄像师笑了,拍拍他的胳膊道:“我曾经跟着采访过一些脱北者,他们说每个人提到自己家谁谁是被饿死的,都觉得很平常。如果是你,你逃不逃?”
摄像师说的煞有介事。
时宜拉过装点心的小碟子,挑了个瞧着味美的,咬了口。
没想到,周生辰忽然就用手指,把她手里的书翻过去了一页。她这才发现,周生辰虽然在陪着他们玩牌,视线却落在杂志上。
他读完最后几行字,收回视线看手里的牌,抽出两张,轻飘飘掷到了桌上。
宏晓誉还在兴奋说着“脱北者”,扫了眼他扔的牌,马上哀嚎:“完了,彻底输了。”
就这么耗费了整个下午,等到几个人走出茶楼,天已经黑了。摄像师热情招呼着,想要请大家吃晚饭,没想到周生辰就这么抬起手腕,看了眼表:“晚上还要开会。”何善是他这几个月在西安的助理,纵然有心吃饭,却只能跟他回研究所。
两批人分开,周生辰带着何善去做公交车。
时宜他们则在另一侧等出租,隔着一条马路,远远地,都能看到彼此。
周生辰站在大片拥挤的人群后,等着返回研究所的路,这个时间正是高峰,接连开来了三四辆车,却都是人满为患。
而他们在相隔十几米的地方,也因为人多,抢不到出租车。
时宜丝毫没有等车的不耐。
她觉得这样很好,隔着不远的地方就是周生辰,身边的何善在和他抱怨着什么,他脸上的笑容很快浮起来,说了两句话,同样的不急不躁。
时宜看着他,在猜想他会说什么样的话,来安抚身边的小研究生。
“没坐过路,你绝对体会不到什么叫挤公交,”摄像师小帅看着周生辰,笑著感叹,“不过我们也差不多,还不知道谁能先回去呢。”
“要不要我们打到车,带他们一程?”时宜马上提议。
“我们现在还站在人海中,前途渺茫呢,”晓誉彻底被她逗笑了,趴在她肩膀上低声说,“时宜美人,从幼儿园开始,不管谁要扮演什么王子公主,你都是那个公主。所以还是安心做公主好了,这个人好像真的对你没什么意思,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不是他的那杯茶。”
晓誉的几句话间,又一辆公交车进站。
周生辰和何善终于挤上车,消失在了时宜的视线中,从始至终,周生辰都没有再看这里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开张,比较快,更新一般是隔日。爆发了,或许日更。。
☆、第三章看不穿前尘(3)
隔天,摄像师带着她们逛了些西安有名的地方,时宜在如潮的游客中看这些名胜古迹,总有种熟悉感,但是却不再记得清楚。
她的印象中,小时候对于那些前世的记忆,还曾如数家珍。
可慢慢地随着幼儿班、小学,到初高中的时间推移,所有相关的记忆都慢慢淡化了,再想起来,更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倘若不是这么多年,她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我要见他”,那些有关周生辰的回忆,也注定会消失无踪。
到最后一天,两个人搞得比上班还要累,最后一天趁着摄像师回家看父母的机会,都躺在酒店里,边休息,边整理回去的工作资料。
她把经纪人发来的资料,拿到酒店前台打印。
前台的小姑娘听到她的要求,倒是很客气,接过USB:“请问你是哪个房间的?打印好我会让楼层的工作人员送上去。”
“谢谢你,房,”她说完,又觉得不对,“算了,我就在这里等好了,不要拷贝出来,直接打印就可以。”
“?”小姑娘听到房间号码,很快追问,“时小姐?”
“是。”
“这里有你的一本书,是一个先生刚才拿来的,还没来得及送上去,”小姑娘从旁边拿起个牛皮纸的大信封,放到柜台上,“那个先生姓周生,”说完,很可爱地嘟囔了句,“这姓真挺奇怪的。”
时宜低头看信封,没有任何字迹:“他刚走?”
试了试重量和手感,应该是一本书。城市笔记?
“差不多十分钟,”小姑娘拿着U盘,示意身边人帮忙照看,自己则走出了柜台,“如果文件很重要,客人可以自己操作打印,时小姐这边走。”
她听到周生辰的名字,已经有些心神不宁。
小姑娘打开文档,看到是影视剧的大段台词,不免又多看了她几眼,暗叹这个女客人难怪如此漂亮,原来是演员,可这张脸并没有什么曝光率,估计是新晋的?
小姑娘欣赏地看着她的脸,想,如果有这么个真正的美人出现在影院里,应该是非常赏心悦目的。
时宜没留意小姑娘的表情,只是看着信封出神。
等到匆匆打印出自己要的资料,一走进电梯就拆开了信封,果真是他在青龙寺说过的书。书页不是很新,封角也有了些磨损的痕迹,看上去真的是别人拿给他读的,书的封面黏了张蓝色的便签纸:
这本书是研究所的同事送的,你如果喜欢,就不用还了。
周生辰。
字迹漂亮,但和记忆中的不同。
她回到房间,仍旧对着那便签看了又看,忍不住给他发了一封邮件,问他实验室是否有装着电话,方便不方便打过去。
邮件发出去后,她翻开书,竟然发现有些页,被他贴上了白色的便签纸。简单标记了与书中介绍有不同的观点。或许科研出身的人会很较真,如果是旅游景点,还标上了是否免费,门票价格和对外开放的时间。如果是小吃饭庄,就肯定有认为好吃的特色菜。
时宜知道,这一定是他早就写出来的,而并非是为了自己。
但是看着黏贴在城市笔记之上的“独家笔记”,仍旧忍不住想,他没有拿走这些便签纸,起码也是为了自己看起来方便。
她看了眼邮箱,已经收进来周生辰的邮件。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只有一串数字。时宜拿起手机,输入数字后,咳嗽了两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在最好的状态后,终于拨了他的电话。
“拿到书了?”
这是周生辰的第一句话。
“拿到了,谢谢你。”她只是想给周生辰打电话,可是真接通了,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本书写的还可以,不像是普通为了出版赚钱的游记,都是大段华而不实的个人抒情,”好在他没冷场,很自然地给她解释,“也不像很多的城市介绍,大半版都是软性广告。”
她嗯了一声:“好,我一定认真看。”
算起来,这还是两个人认识以来,第一次通电话。
两个人从前天路公交如何挤,说到昨天的城市一日游,到最后还是周生辰先提出了结束:“我好像要开始工作了。”
“我一直很好奇,研究所是什么样,”她厚着脸皮,说,“方便带我看看吗?”
始终在她身边偷听的晓誉马上瞪她:能矜持点儿吗?
她努嘴:我就是好奇。
晓誉翻着眼睛,摇头又叹又笑。
“很枯燥,”周生辰像是在拒绝,可停顿了几秒后,又继续说道,“不过你运气很好,今天是星期日,大部分的研究员都在休假,带着你看看也没什么问题。”
她很快说好,记下周生辰说的地址。
他最后说:“你到了门口后,仍旧拨这个电话,我会下楼去接你。”
时宜挂断电话,拿着化妆包冲进了洗手间。
晓誉跳下床,光着脚追到洗手间门口,从镜子里看她的眼睛:“你能告诉我,他到底是什么地方,让你这么喜欢吗?”
黄橙橙的灯光下,她在用化装棉沾着卸妆水,给自己的脸做彻底清洁,动作仔细而一丝不苟,完全暴露了她的忐忑和期待。等到彻底清洁完,她拧开水龙头,很严肃地从镜子里回视:“我觉得我上辈子肯定认识他,而且欠他很大一笔债。”
晓誉嗤地笑了,揶揄她:“原来是前世今生的缘分。”
她抿唇笑笑,何止欠了债。
倘若他记得稍许,怕不会愿意看到自己。
坐上出租车后,她把周生辰发来的短信拿给司机看,司机马上笑了,说自己一个小时前刚才从这里载了男客人过去,路很熟。时宜猜到司机说的是谁,只是没想到这么巧。
路途不算远。
时宜走下出租车,刚才摸出手机,就先接到了经纪人美霖的电话,要和她商量接下来的配音工作。美霖是个工作狂,她不敢轻易打断,只好对着中科院西安分院的牌匾,漫无目地的来回踱步,讲着电话。
她因为声线的特别,刚入行就拿到了难得机会,配了些很有名的角色。再加上美霖的人脉,慢慢地身价涨起来,更有许多见过她的制片人,反复劝服,让她直接转到幕前。
对于美霖来说,配音演员自然不如露脸的明星。
但无奈如何说服,时宜都没有任何兴趣,到最后说得乏了,美霖也放弃了这个念头。只不过偶尔还是会开开玩笑,试探她的意思。
“昨天杜云川还在问我,你是不是早有人包养了,才对钱财名利这么没兴趣。当时把我笑坏了,就和他说,我们时宜长了一张端正的正室脸,要嫁也肯定是名正言顺,”经济人美霖说完了正事,开始和她八卦闲扯起来,“时宜,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嫁了个隐姓埋名的富豪?要不然怎么一年到头在外边玩,说不接工作就不接?”
时宜低头,慢慢一步步走着,笑著说:“我对有钱人没兴趣。”
美霖笑:“那喜欢什么?告诉我,姐姐给你留意。”
她的视线飘过半人高的封闭大门,看到楼前空旷的空地上,已经出现了一个人影。他走得很快,由远至近地向着她的方向而来,仍旧是实验室的白大褂,里边是浅色的格子衬衣。在时宜看到他时,周生辰似乎也看到了她,抬起右手,指了指大门侧紧闭的小门。
时宜看着他,很快点点头,对着手机那一端的谈话做了收尾:“我喜欢的人,一定要是教授,最好是研究高分子化学的。”她低声说着,如同玩笑。
“你说什么?什么教授?”美霖吓了一跳。
“不说了啊,晚上给你电话。”她看周生辰走近,忙收线,跑到小门前,好好站着等他。
在这里的他,似乎和平常很不同,说不出来的感觉,看上去严谨了不少。
“什么时候到的?”他边问她,边从保安室的小窗口拿出登记册,签上自己的名字和时间,“身份证带了吗?”
“带了。”她低头从包里翻出身份证,隔着栏杆递给他。
等到所有妥当,保安室有人打开门禁,把她放了进去。
果真如他所说,因为是周末,这里并没有太多走动的人。
两个人一路走着,偶尔有人经过,颔首招呼,没有过多言语交谈。时宜被这里的安静感染,连走路都有小心翼翼,可无奈是穿着高跟鞋,走在大理石地板上,总避免不了声响。
越有声音,越小心;越小心,越显得声音大。
“这里的女研究员也喜欢穿高跟鞋,”他停在双层玻璃门外,输入密码和指纹,“你不用太在意。”她颔首,不好意思笑了。
玻璃门解密后,他伸手推开,带着她又路过很多不透明玻璃房,终于停在了办公室外。直到推门而入,进入了封闭的房间,时宜才终于如释重负:“我始终觉得,进这种科研机关,就像是窃取国家机密一样。”
“所以呢?”他笑著坐在办公桌后,“是不是很失望?”
“失望算不上,”她环视他的办公室,吸了吸鼻子,“这里的味道还是很特别的,你平时都是做什么的?我是说,会做什么试验呢?”
“无卤阻燃硅烷交联POE复合材料。”
除了最后“复合材料”四个字外,一律没听懂。
她默默指了指他手边的白纸:“能写给我看吗?你刚才说的那几个字。”
周生辰无可无不可,抽出笔,写下这些字。
时宜看着纸沉默了会儿,仍旧不懂:“有没有简单的说法,能试着让我听懂?”
周生辰略微思考了一会儿:“简单说,就是做电线外层材料的,耐腐蚀、耐高温、抗老化、阻燃,明白了吗?”
他微微笑起来。
“明白了,”时宜仔细想了想,忍不住也笑了,“可你这么一解释,马上就显得很没技术含量,这种东西不是已经存在了吗?”
“差不多,但基本都是十几年的技术,世界上现在仍没有大的突破,所以谁先做出来,就是十几年的跨越,”周生辰递给她一小瓶子的纯净水,“比如,现在在中国一线城市,大部分的电线外层都已经老化了,大概有80%必须要更换,这是非常大的消耗。如果技术前进一步,可以延长寿命哪怕多一年,就是天文数字的巨额创收。”
时宜感叹看他:“这么一解释,又变得很伟大了。”
她还想要继续问,办公室的门忽然就被叩响。周生辰说了句进来,门马上被人从外推开,何善探头进来,笑得有些得意:“果然是时宜。”
她有些惊讶,也有些不好意思:“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我们实验室都有摄像头的,刚才我从外边回来,听到几个师兄在说周生老师带来个仙品,我就猜到是你了。”
摄像头?还真是门禁极严。
周生辰好笑地嗯了声:“所以呢?”
“所以,”何善正色道,“周生老师带我们辛苦了,大家想今晚请老师吃个便饭,顺便招待客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不是虐文==二宝不写虐文。
这只是一个温吞地,让一个男人慢慢爱上一个女人的二宝招牌式慢热文。。。。
☆、第四章今生的前世(1)
“你想去吗?”周生辰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征询她的意见。
“没关系,正好还没吃晚饭,”时宜倒没觉什么,“就是有个要求,能不能先看看你们的实验室?好不容易走过重重封锁,不去看就太可惜了。”
何善本来只是碰碰运气,未曾想真就答应了,马上主动请缨带她去逛实验室。周生辰反倒是拿出一叠要签的资料,只说自己处理完剩下的工作,给他们十分钟闲走。
她察觉出他的冷落,跟着何善出了门,听他热情介绍着一路走过的各种实验室,只是礼貌笑著,话却很少。她很怕自己擅自作主来这里,是不是让他觉得很不礼貌。
她从没有这么任性。
偶尔一次为之,反倒有些惶惶不安。到最后,她只记住这个的名字:电气绝缘与热老化实验室。起码也算是了解到了他在做什么。
“我们这里,有国内唯一一台能进行最高电压60KV,最高温度℃热电联合老化试验的大型箱体式老化设备。”
她点点头,唔,基本听不懂。
结果连何善都看出她的心情,腼腆笑著说:“周生老师对谁都这样,好像和谁都没什么关系似的,你别太在意。”
她嗯了声:“看出来了,他做什么都看心情,想要搭理你的时候就多说两句,不想搭理,就彻底不说话,完全不留情面。”
“对对,”何善忙不迭颔首,“就是这样。”
她笑:“他一直这个样子。”
“你和周生老师认识很久了?”何善倒是奇怪了,“我还以为你们刚认识。”
时宜没吭声,等到和他走到一楼大厅,终于澄清:“的确不算久,半年前在机场偶然认识的,后来也没怎么见过。”
她不是个擅于应酬的人。
幸好来吃饭的人不算多,大概五六个,都因为不是西安本地人,周末留在了这里。他们找了间离西安交大很近的饭店,要了个小包房,有些负责点菜招呼,有的则热情地和时宜闲聊。
葫芦鸡,蘑桃仁汆双脆,温拌腰丝。
上桌的都是她曾听人念叨过的名字,却真还都没尝过。
美女有很多种类,大多属于各花入各眼,有人稀罕有人不屑。
时宜就是那种少数的公认美女范畴,并且是毫无攻击的长相,脾气又好。等到差不多菜都上来了,已经和实验室这些人混熟了,颇得大家好感。
周生辰和她相邻而坐,始终在和身边一个研究生交待今晚的试验。
她则咬着筷子边尝鲜,边听这些人说着自己从没接触过的世界。众人的话题,很快就放到了周生辰身上,最奇怪的是,除了何善以外,都像是和他不太熟的样子,甚至还问一些只有初次见面才会提出来的问题。
不过依照周生辰的脾气秉性,倒也不难理解,别看他到西安已经一个月多,或许真的和在座的这些人没说过什么话。
很多的问题,他回答的很礼貌,时宜也听得认真。
她非常想了解有关他的一切。
最后所有人都问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终于有女孩子笑著收尾:“我听院长说,邀请周生老师的地方非常多,为什么会想到来这里?”
“家里有些事情,需要我回国,”周生辰说,“只是顺路而已。”
科研机构的邀请,对他来说,“只是顺路而已”。
明明是非常让人不舒服的话,可偏偏他说的非常诚实,反倒让众人又对他的崇拜添了一层。时宜倒觉得他就该是如此的。
结果围攻完了周生辰,众人把话题很顺利地放到了她身上:“时宜你是做什么的?”
“配音演员。”她笑。
“就是给外语片配音的?”
“对,不过也不全面,”她很简单地解释着,“国家引进的外文片比例还是很少的,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给国产片子配音,或者是动画片、广告什么的。”
“国产的片子?”列席的唯一女孩子有些奇怪,“都是中国人,还用特意配音吗?难道不是那些演员自己说?”
何善叹了口气:“说你土吧,你不知道有种片子叫‘港剧’吗?”
时宜配合着,也叹了口气:“你才土,还说别人。大多数电视剧电影,不管国语粤语,除非演员声线特别好,否则,都需要我们这种人来配音。”
她说完,何善马上被众人好一阵哄笑。
“那配音演员都是幕后的吗?你这么好看,怎么不考虑自己演?”
“这个要看个人性格了,”她喝了口西柚汁,继续说,“比如张涵予就是配音出身,他也很适合走到幕前。我性格不好,不喜欢被很多人围观,所以只能呆在录音棚里工作。”
“那你平时,能见到很多明星吗?”
“演员吗?经常会见到,这就像一个行业,他们只是幕前的小部分,还有幕后很多很多人和他们合作,其实大家都一样。”
完全不同的世界。
互相听到对方的领域,都会觉得很玄妙。
那些研究员,颇觉她的职业有趣,七七八八问着各种问题。
她回味着刚才吃过的菜,想到哪个好吃,就又去夹到自己盘子里。在低头吃东西的时候,她总是下意识听他说的那些话,大多数都是自己听不懂的词语,或许都和化学有关。
声音不同,外貌不同,所有都不同。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从他举手投足间,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周生辰终于交待完工作,看了眼放下筷子的时宜:“吃得这么少?”
她蹙眉看他:“不少了,只不过你一直在说话,看不到我和他们抢了多少吃的。”
他说:“这里的食物,味道还不错。”
她嗯了声:“是不错,基本临着大学,都能找到味道不错的饭店。”
“周生老师,我们被你朋友说得,都想转行了,”有人笑著说,“多好啊,工作就是‘说话’,不像我们做的这么辛苦。”
周生辰笑了一笑,竟没说话。
时宜怕人家觉得冷场,很善解人意地接过来话题,替他回答:“告诉你哦,配音演员是要经过很长时间学习的。”
“这么麻烦?是不是和播音员一样?”另外个人好奇问她。
“不一样。”
时宜在众人好奇的视线里,忽然一本正经地放下筷子,模拟了一个经典动画片里的角色——唐老鸭。谁都没想到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嘴里,能发出这种搞怪奇异的声音,连上菜的店员都傻了。
“明白了没?”时宜的声音恢复了正常,依旧温柔。
何采叹了句我靠,终于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酒菜过半,有人趁着周生辰短暂离席时,笑嘻嘻问时宜是不是他的女朋友,她愣了愣,没做声。倒是有人替两个人澄清:“别乱说,我听说,周生老师是有未婚妻的。”
那个八卦的人听到这句,忙对她说不好意思。
时宜当作不再意,低头把玩着手机,像是在查看短信的样子。
告别的时候,周生辰并没有跟着众人离开,而始终站在她身边,等到众人吵吵闹闹地拐过路口,他招手拦了出租车,替她打开后车门:“我送你回酒店。”
时宜坐进去,他则打开前门,坐在了副驾驶位上。
一路上司机都在听着老歌,两个人是前后排,自然也不会有太多的语言交流。她看着窗外的夜景,回味刚才席间的话。
他有未婚妻了。
所以,应该是所有的普通人一样,在正常的轨迹中,过着生老病死、娶妻生子的生活。没有任何不同,也不会有任何不用。其实她自己也很清楚,除了能看到那些奇奇怪怪的前世,她和旁人也没什么不同。
生老病死。
所以时宜,是你来晚了。
冥冥中早有了安排,他根本不会等你。
时宜看着非常晴朗的天空,夜色如昨,圆月仍在,而这里已不再是那个往来熙攘,鲜衣怒马的长安城。周生辰,除了这个名字,所有都不同了。
到两个人下车,周生辰就站在酒店大门外,示意告别。时宜说了再见,刚才走出两步,却又鬼使神差地转过身。而他,仍旧看着自己。
她走回到他面前,忽然说:“你相信算命吗?”
“在一定意义上,不相信,”周生辰笑了笑,“不过如果算出的结果非常好,应该会潜意识告诉自己,这可能是真的。”时宜伸出手:“我给你看看手相可以吗?”
“你会?”
“学了一些,”时宜信口胡说,“但没什么大用,也许并不准。”
周生辰把手伸到她面前,时宜轻握住他的手指。或许因为常年实验室的洗礼,手指有些男人特有的粗糙感,温度适中。她有一瞬的怔忡,很快就用声音掩饰了过去:“我只能看到你的过去,可看不到以后发生的事。”
“过去?”
她很轻地嗯了声,依旧握着他的手指,抬起头,看进他的眼睛里:“你相信前世吗?我或许能看到你的前世。”
门口保安好奇地看着他们,搞不懂这两个人在做什么。
恰好有辆出租车开到酒店大门前,周生辰因为正对着车灯,微微地眯起了眼睛,声音带着笑意:“说说看。”
☆、第五章今生的前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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