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我们看到这里————
他淡淡一笑,答得坦然:“是的。”转而道:“小薇,我要给你安宁的日子。这些事儿,你以后别管。”语气有些生硬,可我的眼睛潮湿了。这份生硬,因着关怀,竟也那么温暖。
第
十
七
章
柳条折尽话离别
死生契阔同担当
日子在浅浅淡淡中过得细软缠绵。
他回来的日子,晴光方好。和他一起去逛园子里的假山楼台,庭院春深。看斜阳倚栏杆,微雨扫落红。有时对着一池清水,都能开心地自己和自己做着鬼脸。
也喜欢和他一起在海棠树下坐着,看日长篱落,庭前燕飞。他看报纸,喝茶;我看他,听鸟叫。他偶尔抬头随口问我句话,我便随口答着。他声音沉沉厚厚,我应着软软糯糯。
在记忆里的画面,便是:帘外海棠春色暖暖,锦屏鸳鸯香梦沉酣,青绿茶烟袅袅绰绰,隔墙花影人影成双。
也会一起打理南瓜,我拿着小铲子松松土,他把歪扭的南瓜架扶正。有时我会提个小桶浇点水,他便嘀咕着:“这是小孩子做的。”听着这话,我眼前常会浮现出一幅耕乐图:他为南瓜直架,我去扶秧,一个可爱的小孩子在浇水。想想,自己竟也生出丝丝的向往。生活幸福得似乎都能渗出缕缕甜味。
他不在的日子,我就去约车,学车。争取可以早点拿到驾照,去上班。只是我所有的自信,都要被教练磨灭了。学的时候报的C1,为的是技多不压身。结果手脚配合极差,方向感更差。起步熄火,半路熄火,甚至连条直线都走不了。每次在我开得自我感觉良好的时候,教练会大喝一声:“把路走直了!”心就被狠狠搓一下。
周末上午学完回家,子越刚好办完事也回来了,看我耷拉着脑袋,扯起嘴角:“怎么了?”
“子越,”我眼圈红红地看他,“我是不是真的很笨?”
子越走到我身边,轻轻敲敲我的头:“有时候是挺笨的。”
我把头埋在他胸前,哼哼唧唧着:“教练说,没见过比我更笨的学员。连个直线都走不了。教块石头都发芽了。”
子越居然胸腔微微起伏,我抬头,原来被笑憋着。我瞪了他一眼:“你也笑话我,伤自尊。走了。”说着转身要跑上楼。
却被他一把抓住:“那是你们教练笨。我来教你。”说着拽我往外走。
“你行吗?”我十分怀疑地看着他。
“起码教会你走直线。”他的声音淡淡的,暖暖的。
他把车开了出去。走到一条偏僻的路上,基本往来没什么车辆。他下来,换我到驾驶位上。我熟悉了一会,慢慢地将车开动了。
他的车是自动档,少了油离配合的窘态,培养培养车感还是不错的。他沉声:“打灯,看左镜。”
我随着他的指令一点点做着。说来也很奇怪,教练教的时候,我手忙脚乱,全身紊乱;可子越的声音稳稳传来的时候,我竟做得从令如流,动作协调了不少。车也开得顺畅行云。
“还行,谁说笨?”子越看了我一眼,眉梢微挑。
“教练是黑带水平的缘故嘛。”我眉眼弯弯地轻笑着。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绷着面孔的子越也不能免俗,唇际勾起个弧度。
子越的肯定让我愈发如食甘饴,渐渐有了状态。
“加速。”他沉声。我有些胆怯地瞟了他一眼,他肯定地说道:“加速,没速度怎么上路。”我明白他的意思,路上不是教练场,不可能没有车。除了那些规矩外,如何在路上控制车才是要点。我咬咬牙,一脚油门下去。
这是条双向两车道,右边是墙,左边是一片田地。暮春的时节,田里一片嫩绿,车窗开着,夹岸生风,陌上青绿,与君共享,不觉有些惬意。车也越开越快。
忽然眼前一晃,左边有个什么东西窜出来,子越的手已经飞快地伸过来,将方向盘猛向右打去。我才反应过来是一辆车从我左边田间的一条路上转了过来。
当时是个丁字路口,我的车右边是墙,而那辆车右转弧度极大,直接冲着我的驾驶室位置就扑了过来。子越在拼命向右打着轮,可右边是墙,速度又快,会把他自己撞扁的。
我反应过来的瞬间,亏得教练耳提面命要“刹车”,我下意识狠狠地一脚刹车踩了下去,同时伸出右手使劲护着子越不让他由于惯性向前冲上去。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停住,不要让他打向右边去撞墙。至于我自己是不是会被飞扑过来的汽车撞飞,我根本没有时间去想。
汽车尖厉的刹车声在安静的路上划出了巨大的回响,这一切不过是电光火石两三秒钟的事情。却像一个世纪在我的心头狠狠地划过。
像经历了巅峰云端一样,车画了个弧线停下来。子越那边的车头蹭到了一点墙,我这边的后座的门被那辆车狠狠撞了进去。我和他先是一愣,焦急地打量过对方后,我还在发呆,他双手扶上我的肩,脸色惨白,第一次看到他的眼里只有一种神色,就是担心的疯狂,声音颤抖着:“你还好吗?”
我才缓过劲来,一身冷汗溢出,微微动了动四肢,除了胳膊磕得有点疼之外,没什么大事,点头:“我没事,你呢?”他松了口气摇摇头,这才扭头向后看去,那辆车的车头已经撞得稀巴烂了。
子越推门下去,我也跟着摇晃着下了车,却已经全身麻木酥倒,瘫软得根本站不直,只无力地靠着车。那辆车的司机也够命大,什么事没有,摇晃着下来,脸很红,一股浓浓的酒气随着风就扑了过来。
子越一个拳头就冲着那人挥了上去,狠狠骂道:“你他妈的是要杀人?”
我愣在了那儿,我看到过子越生气板着脸,摔东西,还从没见过他对一个男人动手,平日里的冷酷沉稳全都不见了,像一只原野上的狼一样红眼发着兽性。
那人被一拳打得向后趔趄了一下,笨拙着想要还手,子越又是狠狠的一拳上去,速度快,用力猛。直打得那人跌靠在车上,开始认怂,舌头僵硬着:“大哥,已经这样了,打,打电话,叫警察——”看来喝得真不轻,都醉驾了还敢叫警察来。
我反应过来,忙扑上去把子越拉开,哀求着看他:“不要打了,待会儿警察该来了。”
子越被我拽了回来,又细细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抚抚我的头发,摸摸我的胳膊,确定我没事。才彻底松了口气。刚才惨白得像张纸的脸,渐渐泛上了丝血色。像劫后余生般一把把我紧紧搂在了怀里,几乎箍得我喘不上气,声音颤着低低说着:“你吓死我了。”
“我没事。”眼泪瞬间决堤。脑子里一片空白,生怕他倏地消失一般,紧紧抱住了他。
半晌缓过劲,给交警打了电话。处理完事故,车也要去大修。一直折腾到晚上,我和子越才回到家。我早已三魂丢了七魄,回去也吃不下饭,喝了点粥,就拉着子越冲回卧室,一进门,我就拼命地扯着他的衣服往下拽。
“小薇。”子越有些心疼地制止着我,“我没事。”
我倔强地掰开他的手,不顾一切继续着我的动作,直把他全都检查一遍,除了左手因为护着我的头,撞到玻璃上有些青紫,其他地方还好。
我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全身像被抽空一样,跌坐在床上,双手捂着脸号啕大哭,我真的怕了,我真怕万一我刹车不及时,他因为我出了什么事,让我怎么活下去?原来生命有时候好脆弱,一个瞬间,就在天堂和人间徘徊游走。
子越紧紧地抱着我,用力揉着我的头发,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你怎么那么傻。”
“你比我还傻。”我大哭着环住他的腰,生平第一次骂了句脏话:“浑蛋,你他妈的出了事让我怎么活。”
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复紧紧地搂着我,直到我大哭变小哭,小哭变抽噎,抽噎到无声。
那晚我和他都没有睡着,我猫在他怀里一会儿就狠狠打个冷战。他只拥着我,偶尔拍着我的背。手心传来的温度,暖着我的身,也慰着我的心。
人生也许如白驹过隙的短暂,而我的生命,因着子越,变得有些惊心动魄的不同。多少次梦回泪眼,我不知魂归何依。子越,让我如何忘得了你?我的一辈子,还能去哪找到在生命的丁字路口,为我向右猛打方向盘的男人?这辈子挫骨扬灰,下辈子轮回三世,我都舍不得把你忘了啊。
那场不大不小的车祸,后果就是我平日里再也不敢碰车了。子越安慰我,学车没有不出事故的,剐蹭也是常事。但我还是十年怕井绳,即使在教练场,速度再没敢上过四十,任凭教练骂得头破血流,我再不动弹。如此折腾了一个多月,居然我都考过了。不论是杆,还是路,我都过了。拿着驾照,我有种想烧了的冲动。为了这个破东西,我差点搭上命。
教练最后是笑着对我送别的:“没想到你也一次就过了。”我送了一条很好的烟给教练,含着眼泪说:“谢谢你。”如果不是他的骂,我只怕救不了我爱的人,我自己也无法再独活着。
去找了一次艾云,有些失神地把这些讲给她听,她长叹了口气拉着我的手:“小薇,如果真的有这么生死相许的爱情,我再也不说什么了。去他妈的世俗,这个男人要是一辈子守着你,就这么过了,怎么地,碍着谁了。”我哭得泣不成声。
月白如练的夜里,我静静抚上子越的身体。那次车祸,每次想来都陡然害怕。我第一次面临生命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恒久,也许一个转瞬就天人永隔。如果他哪天有个三长两短,我竟然什么都没有。我忽然迫切地想要个孩子。想用另种方式,留下他的生命。更何况,和他,彼此的性命都可以不要,孩子还算什么障碍?
他吻得动情,低语着:“小薇,要个孩子吧。”我呢喃应着,如果孩子是爱的结晶,就让他在爱中诞生吧。
子越回家的日子渐渐多起来,最多时一周能回来五六天。我有些惊讶问他:“公司这么闲?”
他笑得自如:“我才发现人活着有意思的事儿多了,那些事儿交给别人也一样。”心里融融的一阵轻快。
初夏的午后,他在书房,我去给他送水果,看到他已经靠在椅子上,眉头紧蹙,眼睛闭着。似乎睡着了。不觉有些好笑,站在他对面,盯着他看了许久,自顾地吐舌头对他做着鬼脸,他的眼睛也没有睁开。暗暗懊恼着真是心无灵犀。
忽然又玩心大起,拿起果篮里的一颗樱桃,在他唇边轻轻晃着,晃着,心里突突像揣着小兔子一样。在樱桃快挨上他嘴唇的时候,忽然他一张嘴,把樱桃咬了下去,睁开眼狡黠地看着我。
什么人,居然一直在偷看。我嘟着嘴:“不好玩儿。”看他面前的书桌上摆着一堆文件资料,我噼里啪啦地一顿收拾,放到他旁边。轻轻坐到他腿上,嘀咕着:“有什么好看的。”
他顺势揽着我的腰,吻上我的耳垂,低声吹着气:“你说什么好玩?”吹得我脖子痒痒的。他的吻又顺势滑到我的脖子。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开,看他那堆文件最上面有张白纸,百无聊赖地拿下来,冲他道:“写字呗。写字好玩儿。我的印象中,你是不是只会写:同意,冯子越啊?”说完掩嘴哧哧笑着。
他手里抓起一支笔,哼一声:“写什么?”
“嗯,就写赵小薇最可爱。”我低下头,使劲憋着笑。
他扯扯嘴角,揪了揪我的脸蛋:“这有多厚?”
我想想,鼓了鼓勇气道:“君心我心,不负相思。好不好?”说完了自己都觉得酸溜溜的,生怕被他笑话。
他没有吭声,笔锋有力地在纸上写了八个字“君心我心,不负相思”。又加了三个字“冯子越”。这是签名的惯性么?只是没想到他的字除了签名,写得也不错。苍劲有力的风骨。
我忙当着宝贝似的拿起来:“送我的,不许赖。”
“用不用写本书送给你?”他朗声笑着,把笔扔下。很少听他的笑声能这么清悦。
忽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看着,眉头蹙起,放在桌上没有接。我瞥了一眼,“令宜”。心突然就揪了起来。这个名字,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提。却是看到一次,就锥心刺痛一次。
我从他的腿上下来,若是以前,也许默默地低头走了。可现在,脚在往出迈的时候,忽然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不接?”
他看着我,声音泛沉:“没必要。”
我看着他的手机,很眼馋,恨不得自己扑上去接了那个电话。问问她到底想做什么。铃声停了,换了短信的声音。子越整理着文件没去看。我忍不住凑过去,试探着问道:“我帮你看看?”
看他没置可否,我打开看着,不觉低声念出来:“子越,明天要去韩国了,今晚能不能最后见一面?”心忽然像被什么堵上了似的憋气。
我偷眼看了看子越的表情,他没什么反应,继续把我刚才挪走的文件取下来,打开看着。似乎我念的是条天气预报。
我忍不住问着:“你去吗?”
“不去。”他回答得干净利索,头也没抬。
我的心忽然像清风拂过,顺畅了不少。他的坚决是我没想到的,我有些不可置信问着:“真的不去?为什么?最后一面——”
他冷不丁抬头,深看着我,冷声道:“你希望我去?”
“不。”我下意识地甩着头,我又不是失心疯,干吗希望他去,嘟囔着:“我就是好奇问问嘛,最后一面还不去看看。”
“最后一面?”他冷哼一声,“也不过就是一面,没瓜葛还见什么。”
他的冷清,我有些捉摸不透。他对令宜,真的可以这么绝情吗?可如果是这么绝情,当初令宜又为何会因他改变呢?
倒是他那句“最后一面也不过是一面”,让我有些汗颜,他比我还是理性得多。我总是那么多的离愁别绪,淡淡感伤,每逢别离,便觉得是必然出席的场合,一别经年难重逢,最后的相聚总觉格外珍贵。可在子越这里,终究要分离,要是没瓜葛就不必再见。虽然有些理智的冷漠,却让我安宁不少。
我没再说话,出了书房,给他点空间,纵然拒绝,也会回个电话或短信吧。
张姐晚饭做的清淡小菜,我吃得有些着凉,吃完就一直胃不舒服,抱着抱枕窝在沙发上,子越在我身边看着财经频道。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屋外凉风嗖嗖,渐渐飘起了小雨。
八点多的时候,他的手机又响了,他看了眼挂掉,神情自若地继续看电视。我的心一紧,不觉道:“是不是还是令宜?”
他蹙蹙眉头,微微点头。“你告诉她不去了吧?”我看着他问。
“下午发短信了。”他喝了口茶。手机不依不饶地又响了起来,他再次挂掉,却百折不挠地响着。他索性调了静音把手机放在茶几上。
看着手机不停闪烁的屏幕,我有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我是女人,也明白这种近乎疯狂的铃声背后,是颗多么绝望焦躁的心。我忽然有些于心不忍,看向他低低说道:“你为什么不接起来告诉她你不去?”
他闷声喝着茶,没有吭声。手机亮了又灭,我盯着屏幕,始终是令宜的名字。我的心噗噗地跳着,窗外的风愈加冷了,雨声噼里啪啦大得吓人。我把抱枕往紧抱了抱,胃更痛了。
忽然我的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接起来,一个柔弱的女声,声音有些微颤:“小薇,我知道子越在你那里,你可以让他接个电话吗?”是令宜,虽然败落依然声音有种别样傲骨的令宜。
我不自觉地把手机递给子越:“找你的。”
子越眉头紧紧皱起,接过来,沉声:“喂,什么事?”令宜的声音很低,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是看到子越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一直沉着。
令宜在那边说了很久,子越一直没有吭声,大概过了几分钟,子越微微叹了口气:“她不舒服,我不出去了。那件事,没什么要紧。祝你一路顺风。”
子越挂了电话,深看了我一眼,心情似乎有些波澜。站起身来上楼。手机也没有带。我忽然有种仓皇,他和令宜,会是怎样的过往?他一直不接电话,是不是怕接了就会情不自禁做什么事?又为何接了电话表情有些凝重?
百爪挠心般地揪扯,却看到子越的手机又开始闪,我的心随着闪烁的屏幕一揪一揪,半晌,忍不住接了起来,是令宜带着哽咽的声音,却还有丝尽量克制的理智:“子越,求你,让我再见你一面,你只要走出门外,就能看到我。我们三年的情分,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我为你做的那些事,也是我心甘情愿的,只怪我一时糊涂,忌妒迷了心窍,那也是我在乎你啊。就让我最后见你一眼,好吗?外面的雨好大,你忍心一直让我等着吗?”
我见过的令宜,是百媚千娇、高贵优雅的,可如今的声音,凄迷得我都要心碎。所有的人,爱到深处,都会变得卑微吗?即使是令宜?外面疾风骤雨,我有些不忍心,撑了把伞,又带了一把,一边听着电话,一边疾步往小区门口走着。
她在电话那头声音如梦呓般:“子越,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威尼斯广场见面吗,我把包丢了,证件和钱全在里面。我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是你帮的我。那时你就是我心中的hero。”她的hero让我身上忽然一个冷战。本来我沉浸在她的故事中,尽管她深情款款的对象是我爱入骨髓的男人,我还是有几分动容。可是一个“hero”让我鸡皮疙瘩横生,把我拉回了现实。我忍不住说了句:“令宜,是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我听到了呼呼的风声。片刻,她颤声道:“你可以接他的电话?”
我咬咬嘴唇:“可以。”说着话,我已经走到了小区门口,高贵的令宜,站在一辆银灰色的车旁边,全身上下湿透了,却依然风韵楚楚,雨珠顺着她的脸滑落着,竟也是那么美得入画。
值班室的保安正好奇地看着她发呆。我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把伞,却不知说什么,只低低说了句:“令宜。”
她看到我,眸子里溢出一种绝望的漠然,唇际挑了挑冷笑道:“他在做什么?”
“处理文件。”我如实答着,他上楼除了睡觉便只可能在书房。
令宜颓然地闭上了眼睛,咬着嘴唇痛彻地说道:“你赢了。”忽然睁开眼,看向我的目光几分狠戾:“你有什么好?除了会装乖卖可怜,你还会做什么?你能帮他谈生意吗?你能帮他应酬吗?”所有的知性,所有的玲珑,原来在逼到痛处,都会露出原始的本性,即使如令宜,也会咄咄逼人,用最简单的语言拷问最难回答的问题。
我有些气结,忍不住回嘴:“你又能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令宜冷笑着,“他酒桌上的生意,我帮他谈成了多少?赔上笑脸,赔上奉承,有的还的赔上身体。远的不说,去年你的好东家周亦要和他争赵局长那单生意,是我,陪着那个男人出国玩了一礼拜帮他弄成的。”令宜一步步走近我:“你呢?你除了给他戴绿帽子,还能做什么?”
戴绿帽子?她怎么会知道?我的脑子电光火石一般,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是你?”那些照片,那份报告,都是这个优雅的女人的杰作吗?
“我?”令宜笑得凄凉,“我不过是告诉他你的真正嘴脸。可他还是不信。你到底用了什么迷魂招数,让他连当男人最大的耻辱都能忍?”
“你太过分了。”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那些照片,不过是你的巧取角度,那份报告,更是子虚乌有。”
“报告?”令宜冷冷看着我道,“你做的事,还赖别人吗?”
眼前的这个女人,我曾经对她的一颦一笑都那么欣赏羡慕,可为什么是美丽的外表,毒蛇的心肠?往事一件件在我脑中像电影短片似的回放,我冷声说道:“你的计划,还离不开我的好东家周川的配合吧?从第一次吃饭,到让我送文件——”
“够了。”她冷冷打断我,“你没资格质问我,这场感情角逐中,我比你来得早。”说罢斜睨了我一眼,用种近乎妖媚的口气对我说道:“不错,今天看来,我输了。不过我还有高枝可依,我祝福你在走的时候,能有个我这么好的结果。”
说罢,满目凄凉地冲着小区里看了看,仍然一片昏暗,她相见的人还是没有出来。她扭头转身上车,消失在烟雨茫茫中。
我的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这就是令宜吧,大家小姐,来得优雅,走得袅娜,即使是输,也会昂着头从我面前走开。
回到屋里,走上楼,子越正在卧室抽烟,看到我微微有些惊讶:“去哪儿了?湿成这样。”
“她走了。”我答得有些无力。子越一个蹙眉:“你去见她了?”
我有些麻木地看着他:“外面雨很大,我给她送伞。”忽然觉得心很累,令宜那句“你能做什么?”拷问着我,我什么也帮不了他,反而他一直自己承担着所有的事情,为我营造一份安宁。
我呢?即使无法像令宜交际应酬地帮他,是否能知心解语,解他烦忧疲惫?不觉走到他身边,深看向他:“子越,什么时候,你能让我彻底了解你?”
子越一震,狠狠吸了口烟,吐口烟圈,透过烟雾看着我:“了解我?”
我轻轻上去圈住他,偎在他胸口:“子越,你的过去我虽然来不及参与,但是我想知道。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让我走进你的心里去?”
“这几天我也在想,有时间你和我回趟老家吧。”他拥住我,叹了口气。
第十八章
一心既话得昨昔 唯爱做伴好还乡
“老家?”我有些迷糊,子越的老家,指的是哪里呢?他出生以及童年在的是一个偏远的小山村,后来随父母返城是另一个城市。
“我出生的地方。”他解释着。
“二十年没有回去的地方吗?”我好奇问着。他眉头微微一紧,点了点头。我识趣地闭上了嘴。他的故乡是什么样子?我竟有些忐忑地盼望。
那夜风声带雨紧,砸了一晚。不知为什么,我有些睡不着。令宜在雨里凄美的面孔,一闭上眼睛就会浮现。暗自庆幸亏得子越没有出去,否则看了那样的姿容,怎么能舍得离开?
想着便有些心中郁结,翻了几个身,子越一把揽住我,“翻腾什么?”
我忍不住开口道:“你舍得吗?”
“什么?”他有些迷糊,口齿含糊。
我几乎要没了问的兴致,嘟囔着:“算了,不问了。”
“再说一次,我没听清。”他语气清晰了些。
“我问你令宜走了,你舍不舍得。”重复的问题,少了最初的情意,倒很机械。
他答得更没情致:“有什么舍不得的?”语气几分不耐,似乎我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自己想想,也的确有点蠢:若是不舍,怎会放手?只是自己的纠结缠磨罢了。
却也好奇:“那会不会影响你的生意?”
“路子多的是。”子越皱皱眉,把我搂得紧了些,“快睡觉,总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我忍不住低声问着:“最后一个问题,一定如实告诉我好不好。”我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他轻哼了一声。我的声音有些紧张:“你,爱过她吗?”瞬间,我能听到钟表嘀嗒的声音和自己心跳的律动。
“没有。”他的声音有些冷,回答得却很快,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把我使劲拽进怀里,“乱想些什么。”夜阑卧听风雨,身边有他相伴,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幸福。
静静期待着他带我回老家的日子,偏偏他好像近几日都很忙,总要很晚才回来。心有所欲嫌日长。
徐硕打过次电话和我问了问近况道好,他和若琛的感情应该非常不错,提起来就满是笑意。我难免挂心地问他邵琦的近况,他有些低沉:“她说有男朋友了,是个普通的男孩子。我最近也很少联系她了。”
邵琦如果能走出从前,过回平静的生活,也是不错的结局。我有些放心:“那很好啊。”
“但愿吧。”听徐硕的口气有些犹豫,我问着:“怎么了?”
“总觉得她的声音吊儿郎当,但愿是我多疑了。不过周川已经回X市,她也没什么牵绊了。”徐硕苦笑着。他对邵琦终究还是比别人多份牵挂。
晚上和子越吃着饭,他接到了个电话,声音很是温和:“大哥。”我的心一下提起来,随着和他朝夕相对的日子渐多,他的家人亲戚的电话我也看到他接过,但是他大哥的还从没碰到。
只看他眉头微蹙,继而应道:“这次我回去吧。”又聊了几句挂了电话。看看我道:“大哥说老家的祖坟得修修,正好这次咱们回去吧。”
大哥,老家,祖坟,这些完全是他生活里的字眼涌到我的面前,我忽然觉得心里一股热浪袭来,一直以来,他的家庭他的生活对我来说,都像海市蜃楼一样无法触及。如今我真的可以随他回到那个二十年没回去的故乡吗?我有些心如鹿撞地激动。
周五一早要出发,都道近乡情更怯,我似乎比他还要紧张。穿了一件浅紫色的连袖长裙,在穿衣镜前晃来晃去,一个劲地问着他怎么样。他有些好笑:“又不是见公婆,你紧张个什么。”一句话说得我面红耳赤,倒像我自作多情了。
他倒是毫不在意地说:“别忘了带外套,身体重要。”不解风情的人,我嘟囔着带了件白色的外套。临走前提醒他去银行换了些现金,回到农村,还是现金更方便些。
可上了飞机,刚才还谈笑自如的子越,竟有些淡淡的怅惘,神色有些游离,不知在想什么。影响得我也随着安静起来。
飞机两个小时左右到了省会,一下飞机,已经有人接着了。一个和子越差不多年纪黑黑壮壮的中年人,见了子越,互相捶了两拳后,激动地抱在了一起。我见过子越和别人打招呼,从未有这么动情,两个大老爷们都很动容,眼圈泛着潮。
半天回过劲儿来,那人看着我有些疑惑,我也在想子越该如何介绍我,忽然他的声音传来:“我爱人,赵小薇,我铁哥们儿,文柱。”
我的心猛地狠狠跳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脑子瞬间失去思维,只觉得像一声洪钟大吕震开。爱人?我几乎不可置信地看着子越,是我学识浅薄还是他偷梁换柱?他眯眼看着我,微微点头。随之而来的喜悦让我激动得声音微颤,对文柱由衷地笑着:“你好。”
“嫂子。”文柱笑得很亲切,转而对子越又是一拳,“这么年轻漂亮的嫂子,越哥有你的啊。”子越笑意正浓。
上了车子越问着:“你老婆孩子呢?”“在家做饭呢,吃了饭你们休息休息,晚上把铁蛋、大头几个叫上,好好喝一场。”文柱是个大嗓门,说话爽直利索。子越又问起别人的情况,一问一答着嗓门都不小。
我还沉浸在“爱人”两个字眼里自我陶醉着,也插不上话,把子越的手机拿来上网百度了下爱人的意思,除了我一直以为的老婆、伴侣的固定用法外,还有恋人、情人的意思。我的心恢复了些平静。默默地把手机放回他的兜里。
印象中子越的故乡是个小山村,我脑海里的画面便是黄土漫漫,荒屋古宅的印象。没想到一路的高速,转而也是柏油小路,大概两个小时到了村里,绿树村边绕田生,青山郭外垂幕天。一排排整齐的砖瓦房看着很气派。
“变化真大。”子越指着窗外的三层小楼,“那儿,原来不是个信用社吗?”
“是啊,现在是商店了。”文柱应着,“你上回回来还没拆呢吧?”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转移着话题,“中午吃咱这儿的特色鲤鱼。”这句话转得有些生硬,倒像刻意而为。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子越,他牵起我的手,悠悠开口:“上回回来,这儿没拆,村东头还是一片荒地,现在也盖上房子了。”
文柱马上意兴盎然,接着和他介绍村里这些年的变化。我心中隐约有些问号,却不知何解。
到了文柱家里,我有些叹为观止,正中间两层的小楼,东西南北一水的整齐明亮的砖瓦房,打理成农家小院的形式,还分区起着“金木水火土”的名字。也颇有些意思。
“老板当得不错。”子越拍拍文柱的肩。
“我算啥老板,就是弄个农家院,养两塘鱼,现在城里人喜欢到村里放松,住农家院,吃鱼,在村里逛逛,也叫旅游了。”文柱憨厚地笑着,“咱还寻思到大城市旅游呢。”
文柱的妻子美凤是个温柔和顺的女人,早准备好了饭菜等我们回来。她不善言辞,却里里外外跑着张罗着,洋溢的笑容让我心里很暖。还有个十一二的小女儿,躲在她爸爸身后好奇地看着我和子越,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
“你女儿好可爱。”我由衷道。“这是老二,老大早不知道去哪疯去了。”文柱摇头叹着气。
午饭后睡了会儿,下午文柱带着子越去祖坟那边看了看,又拜访了几个村里的长辈。
我和美凤在家里闲聊着。美凤对我的年纪很好奇:“小薇,你不大吧。”
我心一慌,不知怎么答,在农村,是不是我的身份就更难以启齿了?忍不住低声道:“也不小了,看着面嫩。”话没说完,脸已经红了。
美凤笑着:“文柱整天叨叨越哥在大城市发大财呢,我看这电视里啊,大老板的媳妇儿都漂亮年轻,我还不信,见了你,我真信了。比陶芸还漂亮。”
“陶芸?”我一愣,“谁啊?”
美凤看我愣神,目光有些闪躲:“我瞎说呢。”看着美凤欲言又止的神色,我试探着:“是子越以前的朋友吗?”
“你知道啊?”美凤舒了口气,“那会我也刚嫁给文柱,我们村里人,结婚早。那会越哥和陶芸还在念大学呢。我们看着真是羡慕,像电影里走出来的人似的,郎才女貌。”
心像被什么狠狠捶了一下,陶芸,一个陌生的名字,不知牵扯着多少故事。还要再聊,一个高挑的女孩儿挑帘子进来了,有些抱怨:“妈,你把我身份证又藏哪儿了?”
说完看见了我,挥挥手打个招呼:“姐姐。”嘴里还嚼着口香糖。这是文柱的大女儿吧,应该二十岁左右,可看着打扮很成熟。
“疯疯癫癫的,要身份证做什么?”美凤板下脸。
“我要参加选秀,和她们都约好了。”女孩儿有几分着急,看美凤无动于衷,噼里啪啦一顿数落:“老是这不让那不让的,我都艺校毕业了,还看得跟贼似的。”
我忍不住问道:“选秀?唱歌的?”
“是啊,”女孩儿打量了我几下,忽然一拍手喜笑颜开:“我知道你是谁了,冯婶吧?”冯婶——我被这个称呼雷得外焦里嫩,刚刚被“爱人”这个词劈了,又立即涨了辈分,被个比我小不了几岁的大姑娘叫婶。
她接着说道:“我爸说冯叔在北京做大生意呢,冯婶,你和冯叔说说,带我去北京,我也要去大城市。”
美凤的脸拉得更厉害:“你凭什么去大城市?就一个村里的丫头,不本分地好好找个工作,天天鬼混。”
“算了,跟你说也不明白。”姑娘转身出去了。
我有些感慨,向往大城市的年轻人,仍然不少,可是,做好顶风前行的准备了吗?等待我们的,也许不是找到巅峰的鲜花,而是落入泥淖的宿命啊。
我还想再知道些陶芸的情况,却没等开口,已是傍晚时分,子越和文柱回来了,不多时又来了四个兄弟,久别重逢自然都是激动万分。我从没见过子越那么轻松自如的样子,眉梢眼角展开,毫无掩饰地一喜一乐,一呼一喝。有一刹那的怔忡,如果说现在的子越是快乐的,那么在那个大城市的笼子里,他快乐过吗?
那几个兄弟非要拽着我上桌一起喝,我下午已经偷偷问过美凤,她们这里的习俗,男人吃饭,女人是不能上桌的。我不想给子越失了礼数。却是拗不过,子越也冲我笑着:“来吧。”我方才坐到他旁边。
子越一一给我介绍了那四个人,都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铁哥们儿。但那些哥们儿很热情,每个都要敬我一杯,我被“嫂子”地叫着早已美得晕头转向,逢敬必喝,那几个兄弟直赞叹我够意思,“嫂子”叫得更顺口,子越只眯眼笑看我。没多久我已经晕乎了,忙找个借口出去院子里透气。
月凉如水,夜里还真有点凉,我披着外套,坐在这个陌生的院子里,听着屋里他们的呼喝醉酒声,心里却是融融暖暖。他的故乡,他的朋友,我看着都是那么亲切,仿佛认识了很久。
是否爱一个人,连嗅到他呼吸过的空气,都备感香甜?
院子里有片丝瓜的架子,架子下是好几个桌子,可以露天吃饭。只是还没到那个季节,便都空着,我独自坐在那儿,看着天阶月色,牵牛织女,解着酒意。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有人的脚步传来,扭头一看,是子越的朋友,叫孙泽路,在临市的一个大学做老师。这次专门赶回来的。刚从西院回来,路过看着我淡淡笑笑:“怎么不进去?”
我也笑笑:“外面很美,想待一会儿。”
孙泽路顿住步子,点了一支烟,在我旁边坐下:“我也醒醒酒。”吸了两口,看着我道:“我们都挺感谢你,要不是你,不知道还得多久才能见到越哥。”
“我?”我一愣。
“是啊,不是你,越哥的心结也打不开。”孙泽路的舌头有点大,“他还别着不回来呢。”
“他太忙了吧,也不是故意不回来的。”我帮子越掩饰着。
“嗳,这你就不知道了。”孙泽路可能是做老师的缘故,讲起往事娓娓道来,“越哥不回来是有原因的。我给你说说吧。我们几个和越哥从小玩大,他母亲是因为他外公下放到这儿的,后来嫁了他父亲,他父亲是我们村里的,也没什么背景,整天被人欺负。不过越哥和他大哥性子不一样,够狠,谁欺负了他准要还回去,也仗义,谁对他好他也能两肋插刀。”
“那会儿也有个下放的小子宋承志,比我们大四五岁,他们家挺会来事儿,把主任哄好了,日子过得不错,不过不知道为啥就和越哥他们家杠上了,处处使绊子。后来越哥家先回城了,没多久宋承志也回去了。越哥那会儿每年都回来,看看亲戚,我们玩得感情特别好。”
“后来他上了大学,到了大城市,我们羡慕死了。都说还是越哥有出息。宋承志也回来过几次,他学习不行,高中毕业就没再读了,他们家不过挺有背景,给他安排了个工作。”
“越哥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带着他女朋友——”说到这,孙泽路一下像反应过什么来似的,止住了话头。
我犹豫着问:“陶芸?”
“哦,你知道啊。是陶芸,一起回来了,那时候我们哪见过那么漂亮的女孩儿啊,村里的女孩儿都敦敦实实的,陶芸长得漂亮,又是大学生,往那一站,跟仙女似的,全村的人都围过来看了。”
我的心狠狠地揪起来,陶芸,仙女似的女孩儿,不知怎么脑子一抽,忍不住问道:“我和她长得像吗?”
孙泽路一愣:“都漂亮,不过不一样。”不愧是老师,很快给出个比喻,“陶芸是活泼亮丽,你们两个,一个像彩霞,一个像白云。”
彩霞,白云?谁是他心头的朱砂,谁又是他的床前明月光?
我有些黯然,没有吭声。孙泽路继续着:“越哥就不该带回来,估计当时也是想着能结婚吧。那会儿越哥的爷爷还在世。结果碰上了宋承志,那小子不咋样,却有个能干的爹,他爹都混到北京去当大官儿去了,他也跟着调到了北京。后来不知道陶芸怎么就跟宋承志勾搭上了,第二年,宋承志领着陶芸趾高气昂地回来了,还在村里大摆了结婚酒席。越哥的爷爷也在那年没了,从那以后,越哥就再也没回来。”
我被牵扯得丝丝疼痛起来,这种耻辱,子越如何能受得了呢。不由有些忿忿:“宋承志哪里能比得上他呢?”
“嗐,人都现实着呢。”孙泽路叹口气,“越哥的父亲是做了局长,可也就是在个小城市,人家宋承志的爹可是京官,那个年头,大学毕业分配,没关系没门路,得回山沟里。那陶芸,要不是找了宋承志,能留在北京?”
“现在还在北京吗?”我追问道。
“早出国了。那会儿出国热的时候就出去了。”孙泽路笑笑,“有朋友跟宋承志熟,说那小子现在不行了,在国外混得也不咋样,还得陶芸养他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孙泽路抽了口烟,悠悠道,“越哥现在是啥样他啥样?估计陶芸后悔死了。”
一阵风吹来,有几丝凉气,孙泽路看了眼有点哆嗦的我,道:“看得出越哥现在挺高兴,我们兄弟也为他高兴。回去吧,后半夜凉了。”
回到屋里,有两个兄弟已经喝到桌子底下了,还嚷着要喝。子越的眼睛有些发直,看着我笑道:“小薇,你去哪儿了?”
我心里一酸,过去握着他的手,不想再松开。其他还没喝倒的两个兄弟,一个劲地嚷嚷子越有福。
第二天还没等醒来,村干部已经找到文柱家,说县里知道子越回来了,要请他吃饭。估计县里直接找到村里的事情也没几件,村干部神色很激动。子越淡淡地拒绝了。
名为吃饭,实则又是合作项目引进资金那些事情,子越想来也腻了。
“与其吃饭,还不如带你逛逛我们村里的名胜。”子越笑着。
文柱憨笑着对我说:“嫂子,你别听越哥忽悠你,啥名胜啊,原来就是个土地庙,这几年政府投资翻建了,才成了景点的。”
不过我对景点素来兴趣不减,吃过早饭,便兴冲冲地和子越一起奔着传说中的名胜去了。
登了好久的台阶,才到了隐在山里的景点,一座清静的幽幽禅寺,早晨阳光如缕,香客寥寥,倒真有些“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感觉。院内一株杏花,开得正浓。
“这个季节还有杏花?”我好奇地绕着杏树转着。
“山里冷,开得晚。”子越眉梢沉凝道,“我小时候,这儿就是一个小庙,挨打了就藏这儿,这棵树结出的杏,很好吃。”
只是如今,这棵树也被重重铁栏围起,而且有着异曲同工之处,树上和铁栏上挂了许多红色的许愿带,上面写着一些吉祥祝福,有事业有成的,身体健康的,自然也有白头偕老的。
看着这些飘带,我的指尖忍不住抚上,细细滑落,如今,我身边陪着的人是他,我才体会到那种想系一个“百年好合”的心情。
以前,我体会不到周亦的拳拳心思,如今,子越会成全我吗?尤其在这个让他想起陶芸的地方?
我看着子越,认真道:“我们可以挂一个吗?”他看着我,目光有片刻的迷离,半晌,沉声:“好。”
我请了一条许愿带,细细写好两人的名字,却不知道该写什么字。子越仍在一旁看着杏树沉思着。我想了想,提笔写道“爱勿别离”。我和他,不敢奢求白头偕老,不敢企盼百年好合,我没有资格。只求今生爱,勿别离。
写好后,我拿到杏树下,惦着脚尖准备系上去。子越走过来,轻轻拿过许愿带,抬手系了上去。
微风拂来,杏花如雨般洒落了一身,看着子越,和那条写着爱勿别离的飘带,我情不自禁偎在了子越怀里。低声细诉着:“我爱你。”子越一震,轻轻环住我的腰,声音很低,却很清晰:“小薇,我爱你。”
我想,这辈子我的脑海里,永远划不掉那个画面了吧:砌下落花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他的深情,他的凝眸,今生心里,来世梦中,怎能湮灭?
爱情是什么?也许有时是相濡以沫,也许有时是并肩相依,也许有时是危难真情,但在那个山明水秀的村落,那个禅意深幽的古刹,一树杏花雨下的一句“我爱你”,让我清晰地感受到了爱情的甜蜜,爱情,也许就是双眸凝视时,彼此眼中的唯一;也许就是刹那怔忡时,恍如前世的盟约;也许就是相依相偎时,渴望永恒的忘我。
他不是一个轻易表达自己的人,一句“我爱你”让我几乎泪落,我把头埋在他胸口,轻声呢喃着他的名字:“子越,子越。”却不知道该再说什么,一切语言都单薄得无法表达我满腔的情丝。
他紧紧地拥着我,下巴抵着我的发丝,似乎也有些忘情的动容:“我爱你。”他忘情的样子,真的很迷醉。我直恨不得那一刻化作天长地久。
寺庙的后面还是山,顺着台阶继续攀上,看着沿途的景致。我渐渐有些体力不支,直喘着气。子越牵着我,看我呼吸急促便在路边的树下休息一会儿。
看着满山苍翠,他有些感慨:“我们小时候,这山上全是宝,山核桃、野果子都是填饱肚子的好东西。”
我看着他浅笑:“那时候是不是也挺快乐的?”
“当然。”他回答得利索,把看向山野的目光收回来看向我,我仍颇玩味地看着他,抿唇轻笑。他一愣,紧接着明白似的唇角扯扯:“快乐?那几个家伙是不是把我的陈年旧事跟你全曝光了?”
我拢拢头发,笑得有丝得意:“他们觉得那不算什么,难道在你这儿,还算什么?”
他用指头轻轻敲敲我的脑袋:“乱想。”转而看向我认真道,“能带你回来,那自然不算什么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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