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坝之诗
/长诗/
年首届汨罗江文学奖
现代诗歌九章奖作品
一
昨天，通过流水的口谕
通过涡轮、堤岸的证词，将一条
河流倾听、祈望。白垩纪的落花与白骨
没来得及孵出的恐龙
留下隔世的惊悸与胎动。汉水之上
众多迂回、纠结与窝藏，众多灰坑、石碣
卜骨和陶片，将我们提示
又守口如瓶。
汉水逶迤。无论狭窄、陡峭
漫天的云翳总能绝处逢生。陷入
秦巴的缓坡褶皱，一道脖颈挂满花环
挂满鱼鹰和征帆。一个地址停下来
在此结束，或告一段落。
河边的构想与借条，风中摇晃的手臂
低沉、坚定的嗓音，开始为一个
清澈的梦魇构图、截流
二
水源的路径，隐于风纹与云墀
在时间的岸边，流水磨出岩石的弧线
游移的灯影，打开锈蚀的锁。满手象征
隐喻，都在破解同一道难题
独自洞悉。将纸上的听觉
植入钢筋水泥凝固的耳蜗，我们或可听见
水里的风声
山峦沉入水中激起的浪花
无法捕捉、存档；夜晚混在星星
与月色里，相互倾听、说服。互为彼此
勘探、推演、论证、落笔
丹江口：它有足够的海拔与落差，可以
承受深渊；它有无垠沧浪，可以
洗濯诗和远方。
三
沿途纳入。一颗水珠，反复
它不灭的归心，最终完成。如期送抵
原始与洪荒的力，加速它的脉搏和血液
汉水，需要一个枢纽来交换白昼
来确定它的归宿。截下丹水、庸水
蔓延的光阴，一并收缴。一切归于借口
只有沉默
在守护水中的词根
大坝，从一个词条的引申抬头。
岸石和精血，烈日与晚星。箢箕、扁担
黑压压的人群
聚焦在一个掌面，像是徒手肉搏。停滞
拆卸，或重筑。丁点疏忽、裂隙
就是万劫不复。重拾的水，回到岸上
被一再遣返、致歉
四
水里的黄金。舟楫、橹、帆
和纤绳上的风，将头顶上的事物：日月、
星辰、云、四季，一一抵押；
长安城里的斗拱、琉璃、丝绸、茶、烟花
将昨天轮换；还有沿途散落的米粒
晨辉与夕光
把汉水的波涛抚平
溯水而上的帆影，戍边的剑戟、戈矛
帽缨和衣衿，瓦片上更替的风声
昨天的浪花，在幽深的母腹疲倦地减弱
岸边的村庄、城邑和古都
在波谷与浪峰间起落、沉浮
睡梦里打捞出的水沫
在唇边盛开；更多的沉默与喘息
成为远方的回声
五
直到。水流强加给灰岸的压力
上升至坝顶；直到光阴虚度的浪花
被一面镜子安抚。没有牌匾和纪念碑
他们的姓氏、容颜，折断之后
终将枯于水底。
递进的水、持续的火焰、衰退的羊皮滩
重新打开大坝的按钮
水面升起。一个个地址注销
一座古城怀揣市井和满天星斗，沉入
沉入喧嚣、沉入典籍、沉入铁
在镜子里它不说话，它用折射和反光
让水面传出回声。月亮没有搬动的石头
先人命名的景致
以及那些被风吹绉的住事
留下大段空白
六
加高：.6m。坝里的鱼虾
都要随岸迁徙，岸边的人
注定又要交出筹码，将自己再次抵押
一颗水珠，静止在陡峭的锋刃上
准备洗去百结的惆怅。
谁晃动了它头顶的光？迷途的沧浪，已被光
和缄默的江水隐身
怀揣桨叶和一棵树影
种在他乡的屋檐，等它生根、悔恨
滔天之水涌来，内心的落差、空茫。
一下子，感受不到重量。都是丢失、听从
大水埋葬了远方
众多山峦不置可否。隐匿、转移
我们都已卷入另一个梦魇
七
蓄：.5亿立方。
告别峡谷、浅滩和岸。岩壁的记忆
在减轻、变缓。堤坝之上
一条河流的停滞、休眠，它携带的泥沙
何处皈依，它幽深的黑暗、怅惘
如何通过白天回转。
昨天我在你的波浪里走失。河流的渊薮
与另一种浩瀚
将头顶的积雨云注满
如何赎回：风中的那张借据
上升的水，覆盖了昨天和昨天之物
离去的面孔，告别波浪悉心的挽留
总有一条路可以接通。
从阴影里返回
整个逼真的形骸，它的冠冕、它的饰物
翻开典籍，旧事被大坝重提
八
“污渍，是眼泪冲毁的墨迹。”
交出河流一生的败笔
让时间的指针重回岸边：朱鹮、白琵鹭
亭立的白鹳、鹤，烟花一样的野鸭、鹬……
它们与沧浪一起，找到《孺子歌》的
休止与序曲
沧浪：苍青色的水。一年四季
时间也无法打消它的念头。截下一段流淌
仿佛在沿途的记忆里打盹
大坝，写下了沧浪与一条河流的归属
其它引申、注释，都是多余
九
无数起伏、汹涌，生与死的连线
最终遗忘在水坝里、失去联系
短暂、迅疾而漫长：像烟花、像梦魇
葬于水底的山岩、云翳
在词语的荫庇下，平静地熄灭
不着痕迹地沉入、流走。一意孤行
直抵流水的内心
萎去的浪花，微弱、喑哑的嗓音
记住了你获救的时刻。这些溺水的词
仿佛一位“枯井搬运工”
我只是记下了一个小小的瞬间。
更多的沉寂、广袤、深，词语无法获知
沧浪之水，透过镜中的眼眸
闪闪发亮。
十
水被水驯服。沧浪一以贯之
青青苍苍，一位染匠，正在用一碗清水
治疗色盲症；一位过气的刀客
放下利刃上的风，煮酒、烹茶、看落花
岸上的鹭鸶，瞪一双鹰眼
仿佛在打捞一只沉船的光阴。沉溺于一面
巨大的镜子，浩荡的不安、引诱
把我覆盖
取下面具和病历，有一颗水珠
在星星里等我。离岸的乡愁
遗失于从前的细节，忍受落日及其重音
破碎的月光，无法遮住星星的脸
一页空白留在坝顶。
桅杆上，只剩一些虚拟
将天空摆渡
十一
另一种假寐。江水骤起
众峰被水磨尖、突出
成为岛、成为水中太虚。锁住浩渺
锁住瞬间，一幅卷轴
互为核心。坝、湖心与沧浪
处在同一个截面，它们交换各自的风景
和手里的荫凉
大坝垂直。江水静默如仪
漫向天空的锥体，呈几何学形状
正向大坝求解；一座座山峰归隐、上升
将水面抻开、解散
时间的答卷已经拟定。山色埋伏的清影
一定可以记住
每一颗星星的位置。
十二
从激流、波涛中收集到的光
被山岩与大坝折断
远方的城，被星星和太阳升起
大坝，将一段汉水重启。陡峭的夜晚
从秦岭巴山的岩隙
戛然而止；唯一的沧浪与石头上的蝌蚪文
被解锁、取走。水流推动涡轮的叶片
将他乡确认。
毁、破城，或坐在城堤上洗脚
可能永久尘封。从志书里打捞的往事
已然成谶。现实已经卷入
下一个章节：平静、俯仰，怀抱星辰日月
一泓清水，通过陶岔口溢出
重拾的生命，结束在一部大书的封底：
南水北调——67年前的那张借条
已经兑现、付梓
.1.14—4.15
张泽雄，上世纪六十年代出生于湖北天门，现居十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七个一百”文学人才成员，鲁迅文学院湖北中青年作家高级研修班学员。十堰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近年主要发表、获奖、出版作品
《南音》（组诗）刊载于《诗刊》（下）年8月；
《异名者》（9首）刊载于《长江文艺》年第7期；
《空房子》（4首）刊载于《福建文学》年第5期；
《登黄鹤楼记》（组诗）刊载于《福建文学》年第4期；
《黑皮手套》（4首）刊载于《星星》诗刊年第2期；
《听觉的梅》（3首）刊载于《星星》诗刊（原创版）年第2期；
《等月亮》（组诗）刊载于《诗潮》年7月；
《等月亮》（8首）刊载于《芳草》年第1期；
《草木册页》（7首）刊载于《芳草》年第2期栏目头条；
《张泽雄的诗》（11首）刊载于《长江丛刊》年第2期首栏首篇；
《沉香木》（长诗）刊载于《滇池》文学杂志年第4期栏目头条；
《迷失的时间》（散文诗组章）刊载于《散文诗》年10月上半月刊头条。
《襄阳六拍》（组诗）年获全国诗歌大赛二等奖（中国作协诗刊社等联合主办）；
《武当之上》（长诗）获“年度北京文艺网国际华文诗歌奖”百优；
《天河情笺》（组诗）年获全国爱情诗大奖赛特等奖（安徽省文联诗歌月刊社等联合主办）；
《客居图》（组诗）年获首届全国“绿风诗歌奖”二等奖（中国诗歌学会等联合主办）；
《大坝之诗》（长诗）年获首届汨罗江文学奖现代诗歌九章奖（中国作协等联合主办）。
长诗《汉于此水》入选年度中国作协定点深入生活项目作品。
《用它的读音去注册》（诗集，，团结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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