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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你是我不能说的秘密42

小腿突然出现白斑像白癜风吗 http://www.bdfyy999.com/bdf/yufangbaojian/shiliaodaguan/47662.html

————上次我们看到这里————

若琛,这个乖巧的女孩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勇气。子越向徐硕伸出手,声音厚重:“恭喜你。”

天鹅蛋糕偿愧疚 

花月琴音道寻常

徐硕握着子越的手,认真说道:“谢谢,冯总,真的谢谢你的帮忙。”子越摆手,“不值得一提。”

四人落座后,不多时,菜上齐了。服务生端来一瓶红酒,徐硕张罗着:“今天一定得喝点儿。”说着给子越和自己倒上,看看我,笑着:“孕妇就免了。”

我的笑容瞬间凝固了,脸色变得惨白。想来徐硕最近忙着收购酒厂的事,还不知道我的情况。子越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徐硕神色一怔,已是明白几分。若琛打着圆场,拿起杯子:“都来点儿,让我们也尝尝女中豪杰的滋味儿。”

“你就得了,喝了待会谁开车,咱没司机。”徐硕微微嗔着若琛,眸子里却是满满的宠溺。我看着有些眼酸,从徐硕手里拽过瓶子,笑笑:“我陪着,不醉不归。”

就想给自己倒上,子越一把按住,表情有些严肃:“你的身体不能喝。”

若琛甜甜一笑:“小薇姐,别让冯总心疼了。”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作罢。

徐硕先敬着子越,感谢他为收购的事儿搭线,还帮着联系贷款那边及早放款。事情才办得这么顺利。子越一口气全干了,把红酒喝得像葡萄汁般通畅。他的心情,却是没那么通畅吧。

我和若琛说着私房话儿,悄悄问她:“你爸妈知道了吗?”若琛点点头,脸上浮出丝淡淡的伤感:“她们很生气,说就当没我这个女儿。”转而笑笑:“不过证都领了,也没办法了。慢慢会接受的。前几天还不让进门,昨天让进了,只是还没好脸色。”锲而不舍,金石可镂。何况是父母的心。

“你真勇敢。”我由衷地说着,敢于这么坚持自己爱情的女孩子不多,像若琛这样看着柔弱温顺的女孩子更罕见。

“徐硕值得我勇敢。”若琛低头浅笑,素手拢拢头发,无名指上一枚小小的钻戒映入我的眼帘。细细的圈圈,上面的钻石像小米粒般闪着熠熠光彩。却看得我眼热起来,大小又怎样,谁说戴着鸽子蛋的就比若琛幸福呢?

只是戒指,这种在别人那儿很普通的装饰品,对我来说好奢侈,这辈子我还能有机会戴上吗?不觉有些心酸,失神地喝了满满一杯果汁。

“说什么悄悄话呢?还自己喝上了?”徐硕打趣着。

“说你欺负若琛,白白骗了这么好的姑娘。”我回应着他的玩笑。

徐硕已经喝得脸微微泛红,一把抓起身边若琛的手,有些动容道:“老婆,小薇说得对。现在是亏待你了,什么都没有跟我裸婚,起步阶段,原谅我。”这个徐硕,结婚证没领两天,老婆倒叫得挺顺口。

若琛的星眸笑意盈盈地闪着:“你已经把最珍贵的给我了呀。”我忍不住问着:“什么是最珍贵的?”

“一个家。”若琛答得很快。我的心扯了一下,一个家,便是最贵重的承诺了吧。

我拿起果汁敬着徐硕和若琛:“有情人终成眷属,祝福你们。”徐硕也喝得不少,话多得离谱:“小薇,我得谢谢你,你劝我珍惜眼前人,我才发现她那么好,只有她,让我吃饭时杯子里的水一直是热乎的。只有她,不计较我有钱没钱,还能嫁给我。”

正在给他杯子里续热水的若琛听了这话,微微一怔,随即幸福地继续手里的动作。看着若琛,我忽然有丝羡慕,从心底里往外的羡慕,忍不住说着:“你能给她幸福,就够了。”

听我口气丝丝伤感,若琛转移着话题:“给你说个徐硕的糗事,前两天去领证,他居然忘记带身份证,指天誓地地和办证大妈说本人无疑,大妈让他回去取,他来了句,我要是冒名顶替,她也不干呀。大妈打量了他一番,笑笑说,看模样,那倒是。”我扑哧一乐。

徐硕有些懊恼:“大妈审美有问题。”听他们讲领证的种种乐事,仿佛身临其境,也感染到他们那种乐趣,我的心里痒痒的,不由问着:“结婚就带身份证和户口本?”

“嗯,”若琛应着,“还得带结婚照。”徐硕大着舌头:“我现在有攻略,到时候指点你。”说着又叫服务生拿酒。

到时候指点我?我的心忽然涌出无限的悲凉,我怎么会有那个时候?再看徐硕若琛,忽然觉得我像个局外人,看着他们的欢乐,我独自伤悲。子越将我的手紧紧握住,我却仍觉寒冰入骨。

那晚在别人的喜悦中,我有些悲凉。回家的路上,司机开着车,我和子越坐在后面,靠在他的身上,熟悉的烟草味,却疏离陌生。我第一次认真地审视着自己。

什么是最宝贵的?若琛说是一个家。以前我以为是爱,人该为爱而生,为爱执着。可是没有婚姻和家庭支撑的爱,怎么那么虚无?那么脆弱?那么沉重?

当面临生命丁字路口的时候,我和子越,都能做到义无返顾,可是原来生死不是最难跨越的,最难跨越的是人心的枷锁!是生活的消磨!

说出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并不难,能默默在阴影里坚持着柴米油盐的爱才是真正的艰难。我能一直在阴影里活下去吗?我不知道,孩子的消失,让我失去信心,也开始怀疑自己。我的心似乎被什么锁住了,我不够狠,不够忍,注定难逃心灵的折磨。而这种折磨的煎熬下,我们的爱,能走多远?尤其今晚,听她们讲领证的时候,我忽然就扯得心疼痛撕裂,这才是真实简单的幸福,那么令人向往,而于我,却是不能想,不敢想,不该想的事。

心痛之极,不由得低声问着子越:“如果我们分开,我是说如果,你会怎么样?”

子越把我箍得很紧,浓重的酒气扑来:“没有那个如果。”

“万一呢?”我不折不休。

“把你找回来。”他的声音沉沉有力。

“那我要是和别人结婚了呢?”冒出这句话我自己都打了个寒战,我听到自己心里疯狂说不的声音,想到和别人结婚,竟然自己先撕心裂肺起来。

他沉默了许久,声音低沉坚定地说着:“我绝不允许那种情况发生。”

和别人不允许,和你不可能,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吗?忽然有些莫名的烦躁,我的思绪混乱一片。

小月子出了,在余嫂的细心照顾下,我的身体恢复得不错,不再觉得头晕体虚。但是心情却总是麻木居多,有时照照镜子,自己都不知道以前的快乐哪去了。只觉得疲惫不堪。

时近九月,天气渐渐转凉,子越的生意依旧忙碌,他不在的时候,我便自己在屋里待着,无聊地看着电视里各种情感节目,却始终没找到自己的出路。而他在的时候,我虽心有所系,却也感到和他之间,很多轻松的欢乐,就像昨日之东流水,一去不返了。这种疲惫的挣扎,他不肯放手,又能得到怎样的归宿?我很茫然。

晓攸的脾气有些像子越,爱憎分明得厉害。自从上次子越打了她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不再给子越打电话了。子越打过去也是粗粗问候三两句就挂断。我有些担心问他:“晓攸不会一直生你气吧?”

“小孩子,过几天就好。”子越淡淡笑笑。这个过几天,直到过了快二十天,才渐渐缓和些,听着他和晓攸电话里逐步有了互动。

这天晚上,子越正在洗澡,手机短信响了,我看了一眼屏幕,是“晓攸”两字。担心有什么事情,便划开看了。

写着:“爸爸,周末回家吧,妈妈的生日到了。”我心里一紧,把手机放下。

子越洗澡出来,我看看他道:“晓攸给你来短信了。”他拿起看了看,没再言语。

说心里没有酸酸的滋味,那是骗人,却也无可奈何。他的妻子的生日,他是理应回去的。什么时候,这种酸涩也能成了麻木,也许就可以解脱了。

怕到周末也还是到了周末,他却仍然回到了家里。“你怎么没回家?”我有些惊讶。

“明天还有个会,来不及。”他粗粗地应着,转身去了书房。

晚上正在吃饭,他的手机忽然响了,接起来是晓攸清晰的声音,有几分怨气:“爸爸,你怎么不回家?”

“明天有事情忙。”子越的声音平平,没什么起伏。

“爸爸,你在忙什么?”晓攸的声音有丝可怜兮兮,“难道都不能回家吗?”

“很忙。”子越的声音有些清冷,并不像往常那般温和,“你陪着过吧。”说完又问了几句晓攸的学习便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子越的眉头一直皱着,我忍不住说着:“或者改天补上也行。”

“往年也不是年年过。”子越的语气几分不耐,我便没再吭声。过了一会,子越的短信响了,他看了看,似乎忍无可忍地拿起手机走到了客厅,我停下筷子,听到他有些薄怒的声音:“卢南,你最近花样怎么这么多?”

我的心咯噔一下,子越的声音有些暴躁:“我很忙,我也不是第一天忙着这样。以前你怎么活的?”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更激怒了他,他生气到极致是入骨的冷漠:“你同意我没意见。”我的心忽地悬了起来。对方说的什么,我似乎已经猜到了一二。心忽然像策马狂奔般地急速跳跃不止。

我有些紧张地走到餐厅门口,看子越在客厅倚着窗口听着电话,沉默不语。半晌,不知那边在说什么,他的表情微微缓和了些,说道:“不会。安静些吧。”像是安抚的语气。接着挂了电话。我的心忽然就酸涩到无以复加。什么不会呢?是说不会离婚吗?他说不会离婚,我该心里踏实才对,可为什么,我的心会痛得没法呼吸?

胡思乱想着回到餐桌,子越已经回到饭桌旁。我很想问问什么不会,却问不出口。我有什么资格,又有什么立场。一餐饭吃得都很沉默。

回到卧室看他换着衣服,辗转了几个心思,我忍不住婉转问着:“她,是不是担心了?”

子越抬头看了我两眼,说着:“这不重要。你不要乱担心。”我不乱担心,有的事也会发生,我有些失神地说着:“她终归有资格去要求你。”

“小薇,有的感情我给不了她,从开始她就知道。”子越沉声说着,看我的表情有些痛苦的挣扎,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吭声。他想说什么,我想我是明白的。

“就像有的东西,给不了我一样。我懂。这都是没必要的为难。”我努力撑出个微笑对他说着。看他沉默不语,我的心像冰川没海一样,瞬间寒凉到每寸肌肤。

“不要太敏感,会很累。我和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但也不是几句话说得清的。”子越微微蹙眉,握着我的手紧了紧。

我敏感?我忽然很想笑,是我敏感,还是这份感情本来就脆弱?我淡淡笑道:“是累了。”挣开他的手,走到浴室放开了水。水开得很大,冲着我的脸,我已经分不清是水还是自己的眼泪。

是的,为了爱,我可以不要一个女人最想要的家庭,我可以不要光明正大的身份,可是,这不代表我能把这卑微暗夜的日子过得甘之如饴,更不代表我看到他斩钉截铁说着不会和别的女人分开的时候,我还能微笑坦然。

我洗了很久,出来后他已经去了书房。后半夜听到他回来,我装着睡着没有睁眼。

第二天上午,直到八点他还在床上躺着。我好奇问着:“你今天不是有会吗?”

“下午。”他说着起身,到卫生间洗漱。忽然他手机响了,我从床头柜上拿起来,摁了一下,对他喊着:“李秘书的短信。”

“什么事?”他一边刮着胡子,一边问着。

我划开,答道:“说怕路上堵车,中午一点来接你开会。”他没回答。

我看到这天短信下面就是晓攸的短信,忍不住打开,显示发送时间是昨晚七点多,应该是我们吃晚饭的时间,是晓攸对着蛋糕有些发呆的身影,苍白的小脸上全是失望的表情,这个孩子曾经那么喜欢吃蛋糕,可没有了爸爸,纵然面对着蛋糕,也掩饰不住满脸的难过。

难怪子越昨晚看了短信会生气,可是这份难过,归根到底又是谁造成的呢?昨晚自己无端的别扭,比起这个孩子的难过,真的是很不应该。

我默默走到卫生间,看着子越刷牙的身影,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子越忙乎完了看我倚着门框发呆的表情,一怔,问着:“怎么了?”

我轻轻伸手圈住他,偎在他怀里,说不上的滋味。他回揽着我,吻上我的发丝,有些动容:“你很久没抱我了,薇。”只是那声音里,多了丝酸涩。

9月下旬的一天下午,我正在庭院里溜达,看晴空一鹤,秋光潋滟,忽然接到了邵琦的电话,我有些惊讶,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自己也一直焦头烂额,没顾得上再问询她,接起来很开心地说着:“喂,邵琦,最近还好吗?”

“还好。”邵琦的声音有些空洞,“好久没见你了,你好吗?”

“我,还好吧。”我苦笑答着,我的境况,实在算不得好。“你怎么样?”

“我要回去了,姐姐。你有时间吗?我想找你聊聊天。”邵琦的声音软软的,却很平静,没有波澜起伏。

“好。”听到她要回去,我的心里不免几丝感伤,纵然她曾经伤我至深,但终究那段友谊,也是我记忆里美丽的过往。对她难免几分挂心。

她说过来找我,顺便出来走走,于是约在了小区附近的一个咖啡屋。我收拾了一下便提前过去,拿着杂志边看边等。

过了大概快两个小时,邵琦走了进来。看到她,我差点没认出来。虽然她原本就娇小,可现在瘦得形销骨立,面色也苍黄憔悴,再不是以前那个白净莹润的瓷娃娃了。头发简单地扎了个马尾,衣服穿得有些单薄,已是初秋的季节,我都穿长裤了,她还穿着裙子,越发显得整个人萧条瑟缩。

我的眼眶有些湿润,站起来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几个月没见,便又是沧海桑田。邵琦过来握着我的胳膊,一语未尽,只哽咽喊着:“姐姐。”

我轻轻揉揉眼睛,做出个轻松的表情:“快坐。”待她入座后点了两杯咖啡。看着她的样子,我忍不住问着:“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邵琦淡淡笑笑:“没事,虽然瘦,也挺有精神。”我才放心了些,问着:“你是回老家吗?”

“不是,真想回家,可惜回不去。”邵琦啜了口咖啡,看着我的神情有些木然,半晌,说着:“姐姐,我来主要是想和你说对不起。我这一走,只怕这辈子我们见不到了,我最挂念的朋友,就是姐姐。”邵琦的声音有些愧疚,“我始终原谅不了自己曾经对你做的事。可是除了那件,我真的没有做过对不起姐姐的事。”

“邵琦,都过去了,该放下了。”我也不免有些动容,“你只是太爱那个人,我能体会那种感觉。”

“可惜,他无法体会。”邵琦凄然笑笑,“姐姐,一辈子那么爱一个人,到底值吗?最后又能得到什么呢?反而毁了自己。”

我能体会邵琦的心境,何况我的落寞也不亚于她,“是得是失,都说不上来。你和那个男孩怎么样?”我想起上次去看她,那个送她黄玫瑰的男孩。

“高嘉俊?”邵琦愣了一下,声音满是凄苦,“他后来找过我,我能感觉到他还是放不下我。满怀欣喜地和他又交往了一阵子,可是他同事知道了我的过去,指指点点的,最后他还是和我分手了。他说受不了别人异样的眼光。”

“多久的事?”我有些心疼地握着邵琦的手,这个男孩,不能说不好,只是终究太年轻,经历得太少,无法理解邵琦吧。

“半个多月前。”邵琦笑得惨然,“我不怪他,姐姐,真的。我只是自己后悔。”

“你后悔了?”我有些惊讶,邵琦对周川的爱,那么深刻都会后悔吗?

“姐姐,以前我觉得周川是我的天,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我都着迷了似的。我不后悔认识他,更不后悔爱过他。可是,我认识嘉俊后才知道,有的事情,你做了,就没法抹去,没法回头。我后悔跟了他那么久,还弄得尽人皆知。现在想重新来过,根本不可能了。”邵琦的调子落寞得凄凉。

我不知该说什么,人言可畏?还是那个男孩太不坚定?我说不出,那个男孩,只是拥有了一颗正常男人的心,没有强大到包容邵琦的所有。

“姐姐,我要走了,你自己多保重。趁着年轻,多给自己谋划谋划吧。能早抽身最好,不要像我,落个不光彩的过去,再也摆脱不了。也别像马太太那样,等了一辈子,人到中年被甩了。”邵琦看着我有些语重心长。我点着头。

她从包里拿出两只手串,很漂亮的紫水晶,递给我:“姐姐,都说紫水晶能带来好运,送你一只,另只,你帮我给若琛吧,听说她和徐硕结婚了。祝福他们。我就不再去找他们了。”

我接过来,不免有些唏嘘,她和徐硕,阴差阳错,错过了一世的缘分。

天色不早,邵琦起身准备走了,出了茶座,一阵秋风吹过,她打了个哆嗦,我解下身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穿走吧。”邵琦幽幽地回眸看我,一霎那,我和她都有些怔忡,我不禁想起了最初认识她的那个下午,也是我把外套解给她解了一时的尴尬。物是人非,却已过了多少沧桑。

“姐姐,谢谢你。你给我的,总是温暖。”邵琦牵着我的手,凝眸看了看我,长长的睫毛有些闪动。最后挤出个微笑:“再见。”说罢,转身像只蝴蝶般,快步走出了我的视线。

那晚,我有些心不在焉,想着邵琦,隐隐地有些伤感。睡得不踏实,梦中隐隐全是暗夜,我看不清前路,耳边似乎传来邵琦有些凄凉的呼唤:“姐姐。”一个惊醒,一身的大汗。

窗外还是漆黑一片,也不知道几点了。子越摸摸我的额头:“怎么了?”我正要说话,忽然电话响起,若琛带着哭腔的声音:“小薇姐,邵琦走了。”

第二十二章 

青山何处埋艳骨 中秋归乡遭嫌谤

“走了?”我喃喃着,听着若琛在电话那头哭得变了声的音调,我明白了这个走,意味着什么。灵魂仿佛被什么抽空一样,脑子里万籁俱寂地发麻,我颤抖着问:“你们在哪儿?”

医院的地址,我飞快地说着:“我马上过去。”挂了电话。看着身边的子越,我发现自己的嘴唇都有些发麻,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溢得满脸:“邵琦走了,医院。”

“我和你一起。”子越立即起身换衣服,沉稳的脸上现出一丝忧虑。我看着衣橱里的衣服,有些头晕,随手扯了件黑色的披上,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凌晨四点,匆匆随着子越出了门。

一路上,我的意识一片空白麻木,那么年轻,那么漂亮的邵琦,怎么会走?昨天下午她还来找了我啊,我只道她是要换个城市生活,可一转眼,怎么就走了呢。

子越的车开得很快,像深夜的精灵般穿梭在路灯暗淡的马路上。我的灵魂游离,完全无法想象那个生如夏花绚烂的女子,是真正的去了。

医院,我边往里跑着,边给若琛打电话,若琛在急诊楼前等着我,眼睛红肿,声音沙哑看着我:“已经到太平间了。”

我的头一晕,脚下一软就是一步踉跄,险些摔倒,子越在身后稳稳地托了我一把,转牵着我的手,跟着若琛进去。

走廊里有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和徐硕说着什么。徐硕一脸麻木的怆然,看见我眉头一皱,脸上的痛苦又深了几分。

“我要去看看邵琦。”我抑制不住眼泪,捂嘴看着若琛。她跑去找护士,领了张条,带我进去。我竟然没有一丝害怕,只是迫切地移着步子。

工作人员看了看条子,淡淡道:“刚推进来,还没进冰柜。”说着带我们到了角落的一张床上,白色的床单盖着头和身子,我颤抖着伸出手,若琛早捂着嘴又哭成了一团。我竟脑子仍是木木的,尽管眼泪早已四溢。

子越把我的手抓住收回来,他伸手把邵琦头上的单子缓缓地扯了下来,却猛地僵住了,脸色变得惨白:邵琦身上,穿着昨晚我给她的那件浅粉色外套,那是我很喜欢的一件小西服,经常穿着外出。她穿着那件衣服,静静地躺着,神色安宁,竟有几分我的样子。我看着心也不由一抖。

邵琦的脸很白,只是不是雪白莹润,而有种墙皮似的灰白,失去了所有的光泽。长长的睫毛随大大的眼睛阖着,只是再不会闪烁;红润的唇也变得黑灰。那么精致灵动的瓷娃娃,灵魂脱离后,那具躯壳也变得那么黯然无光。再美的红颜,也会成了枯骨。

我木木地伸手想去摸摸邵琦的脸,喃喃着:“她一定很冷,昨晚她就冷。”子越一把扯过我的胳膊,铁青着脸要把我拖出去。我僵着步子不肯走,却被他一个用力连拽带抱裹了出去。邵琦的脸从我视线滑过的一霎,我终于意识到,她走了,真的已经走了。再也忍不住,“啊”地哭出了声,蹲在了太平间门口,哭得泣不成声。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子越开口问着:“怎么回事?”

我缓缓止住了哭,摇晃着站起来,徐硕一脸恸色颓然走了过来:“嗑药嗑多了。”

“嗑药?”我愣住了,邵琦的这一生,和嗑药似乎离不开,因为嗑药被开除,医院,这一次,终究是没能逃脱,嗑药嗑到撒手人寰。

“怎么就是改不了?”徐硕一拳砸在了墙上,痛苦地闭上眼。

“在哪儿发现的?”我捂着嘴问。若琛抽泣着说道:“一个酒吧的包间,她和几个朋友玩,后来有人发现她一动不动了,就赶紧报警。医院,已经——”若琛哭着,“那几个一起嗑药的被警察带回去了,她手机里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徐硕的,警察通知的我们。”

“她说的什么?”我问。

“她说累了,想回家,就挂了,语气已经不对。我再打过去,就没人接了。”徐硕使劲仰着头,声音颤着。是不是仰着头,就能不让眼泪滑落?

想着邵琦昨晚那句:“我这一走,只怕这辈子都见不到了。”我痛彻心扉,是一语成谶,还是早已决绝?

“通知她家里了吗?”子越问着。徐硕点头:“应该中午就到了。”

“她还有别的朋友吗?”子越问。

“没了。”徐硕摇头。“高嘉俊呢?”我想起了邵琦说的那个让她想迷途知返的人。

“都分手了。我没他联系方式。邵琦手机被警察拿走了。”徐硕满脸痛苦。看着徐硕,我很震动,有徐硕这样的朋友是邵琦之幸,即使做不成恋人,也仍然以朋友的身份为她尽心,为她负着最后的责任。而无须去责求那个害怕风言风语的男生。

天已经亮了,一夜的煎熬,都有些心神疲惫。徐硕让我和子越先回去,他留下来等邵琦的家人。

我呆呆看着子越,说着:“你去忙吧,我想和徐硕一起等。”最后也只能为邵琦做这些事了,如果回到怀柔,再有什么事,赶来的路程太远。

子越打了个电话,对我和徐硕道:“我订了两个房间,都先休息一下。有事再说。”

医院附近的酒店,开车几分钟到了。进了房间,我躺在床上,一动不想动。子越也躺到了我身边,长舒了口气。

我闭着眼睛,脑子却一刻不能停歇,邵琦昨晚对我说的话句句浮上心头,直戳得我的心千疮百孔地痛。忽然子越“哼”了一声,像从梦里惊醒似的睁开眼,接着紧紧从背后搂住了我,手心有些泛潮。

“怎么了?”我无力问着。他沉默不语,半晌,声音低沉:“以后不要把衣服送人,看着扎心。”邵琦穿着我衣服躺在那儿的脸不由浮在我眼前,我打了个冷战。

到了中午,一夜的哀痛疲惫些微缓和了些,我到隔壁敲着徐硕的门:“她家里人到了吗?”

徐硕也纳闷:“我再打个电话。”拨了电话讲了几句,狠狠地挂了把手机摔在桌上:“真行,都这个时候了,还坐着火车来。”

我的身上一阵冰寒,问着:“那要什么时候?”“明天上午。”徐硕手扶着额头,眼圈泛红,再没吭声。

我转身回了屋子,子越公司有事要走,打电话让李秘书过来,有事安排照应一下。

第二天上午,邵琦的家人终于到了,在医院,我见到了邵琦的的母亲和大哥大嫂。她母亲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六十多岁,穿着朴素,一脸的哀痛,由大嫂扶着。大哥大嫂都近四十岁,面上全是精明之色,悲痛少了许多。

徐硕和若琛带着去太平间看了看邵琦,她妈妈已是撕心裂肺哭号着,几乎晕了过去。她大哥问着:“还留下什么东西了?”

“她随身带的都在警察那儿。”徐硕已经没了好气。但看看晕厥的邵琦妈妈,缓了口气,打了个电话,对我和若琛说着:“你们先回酒店,我已经告诉警察家属到了,下午去尸检。”

尸检,我的心又是一哆嗦,连死后,都无法真正安宁啊。

我和若琛陪着邵琦妈妈和大嫂,在酒店又开了一个房间,带她们进去,等着徐硕回来。邵琦妈妈缓和了些,只靠着床头呆呆坐着,喃喃自语着:“小琦一直很乖,怎么会没了呢。”

我和若琛一阵心酸,不知怎么安慰。邵琦大嫂叹口气:“唉,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你们是她朋友吧,怎么回事啊?”

若琛愣着,不知道该怎么和她们解释。我思量了半天,说着:“等结果吧,警方会有认定的。”

晚上徐硕和邵琦大哥回来了,徐硕的表情已经从哀痛变成了麻木。我着急问着情况。徐硕答着:“报告要等几天,不过法医说的和之前医生说的一样,服药过度。”

邵琦大哥有些懊恼:“结果出来才能拿回东西。”徐硕冷冷看了他一眼,一转身回了房间再没出来。

过了三天,结果出来了,邵琦的死亡原因是服药过度。警方那边审问了那天一起嗑药的那些人,都说是邵琦自己带的药,没人劝就自己吃了,他们也不知道她吃了多少,最开始HIGH得很,后来就一动不动了。最后认定是意外死亡。邵琦大哥也没有什么疑义,在结果认定书上签了字,把邵琦的遗物领了回来。

一切安排妥当,徐硕对邵琦大哥说着:“我帮你们联系火化,之后骨灰你们带回去吧。”

我也舒了口气,邵琦临去之前殷殷说着“好想回家”。可惜,生前无奈。只能死后,香魂返故乡。也好,总算能安安稳稳呆在自己生长之地,看一川熟悉的景致。

岂料邵琦大哥一脸诧异:“那怎么行?她个女孩家,带回去埋哪儿?”

我们都愣住了,若琛第一个问着:“什么意思?”

“我们农村是土葬,她没出嫁,葬哪去啊?又是死在外头的,按我们当地的习俗,万万不能带回去。招霉运的。”邵琦大嫂理直气壮地补充着。

我气结在那里,问着:“那怎么办?”

“就在北京找个地方葬吧。”邵琦大哥说着。

我的心瞬间寒凉到底,古语尚且云:鸟飞返故乡,狐死必首丘。人都不如动物吗?邵琦的一缕香魂,客死他乡,都难返故乡。一旦离了乡,怎么那么难回去?

我还想说什么,徐硕已经憋不住火,一摔门走了。我和若琛跟着回去,却无可奈何。

晚上子越回来,看我们三人呆坐在房里,问询怎么回事。我和他讲了邵琦大哥的话。徐硕有些不耐:“哪那么多穷乡僻壤的规矩?都什么年代了。”

“这不奇怪。”子越沉声,“农村土葬的,基本这习俗。女人只有嫁了人,葬到丈夫家的坟地。没出嫁的,也绝不能葬到自己家祖坟。或者死后找个人配,葬到人家的坟地里,没有的话,就只能找个偏僻的地方埋了。死在外面的未婚女人,也不能带回去,不吉利。谁家能特例?坏风水的事儿。”

原来真的是这种习俗,我的心里仿佛压上了千斤巨石,几千年的封建习俗,在这个年代,还被人恪守得如此严格。徐硕和若琛也沉默了,最初的愤愤不平,变成了无奈的叹息。

“既然这样,那就葬在北京。好歹朋友们念着,还能去看看。”徐硕无力地抹了把脸,低下了头。

第二天一早,邵琦大哥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麻烦你们帮着联系联系,看北京哪儿有墓地。家里还有事儿,她也早点儿入土为安。”

徐硕面色缓了缓,打了几个电话,眉头皱了起来,看着邵琦大哥期望的眼神,有些迟疑道:“有是有,不过,最便宜的也得七八万。普遍十万以上。”

十万?震惊把我的心一丝丝地劈裂开来。房价的暴涨,已经带得墓地都涨得连翻几番?邵琦大哥更是惊得合不拢嘴:“怎么这么贵?”

若琛惊讶着:“难怪说死都死不起。”邵琦大哥跺了跺脚长叹一声:“唉,哪有那么多钱,这可怎么弄。”转身走了。

我和徐硕若琛面面而觑,实在没有料到一方墓地,要这么昂贵。我默默地转回自己的房间,也想不出什么主意。

下午忽然想到邵琦手里应该还有些钱,便跑去找徐硕:“周川给她的分手费还有多少?”

徐硕摇头:“我不知道。卡应该在她大哥手里。去跟他说说。”说着一起去了邵琦大哥的房间,敲了半天没有回应。

服务生路过说着:“客人已经退房了。”“退房?”徐硕的火气上来了,眼睛瞪大,拿出手机吼着:“你们去哪儿了?”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徐硕猛地挂了电话,骂道:“他妈的,见识了,一家子全走了,说要回去商量商量。”

“她妈妈也走了?”我有些不可置信。“老太太全凭他儿子媳妇忽悠呢。”若琛咬咬嘴唇,“就这么把邵琦扔在这儿了吗?”

十万的墓地价格,就把邵琦的家人吓回老家了吗?一世的亲情,竟抵不过这十万?徐硕的脸色我从没见过那么青得怕人,可又有什么办法?“大不了,我们帮邵琦买。”徐硕咬牙说着,却有些无力。

十万,对以前的徐硕,只是几场饭局的代价,可如今,却难免英雄气短。我也有些犹豫:“除了钱的问题,她的家人还在世,我们买墓地,有没有什么说法?”

徐硕懊恼地说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她躺在那儿?”

若琛握着徐硕的手,温言:“先别急。等等她家里的消息。实在不行,再想办法。”

屋外暮色渐沉,一阵阵凉风吹过,只觉得彻骨寒冷。这就叫死无葬身之地吗?我打了个哆嗦。忽然觉得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以前看书,看到古代的爱情故事,不受道德的牵制,做个宠妾未必不如正室,不过就是死后不入宗庙,不受子孙的配享。死后万事空,什么都是虚的。可如今血淋淋的现实,刺得我好痛。死亡原来这么接近,死后无葬身之所,原来这么凄凉。我这辈子,如果这么下去,会不会也死无葬身之地?

邵琦还有徐硕,我呢?多少年过去,我死了后,谁来葬我?这就是做情人的下场吗?我的头好痛,踉跄着回了房间,窝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

不知多久,感觉有人摸我的额头,我睁开眼,子越坐在我身边,看着我几分心疼:“累了?”

“子越,原来我们这样,会死无葬身之地的。”我木然应着。

“你乱说什么?”子越的声音一沉,眸里几分痛色,“怎么了?”

我说话有些语无伦次:“邵琦没人葬了,没人管,怎么办?”

子越一愣:“她大哥呢?”“回老家去了,墓地贵。”我答。

“刚才在走廊看到他了。”子越眉头蹙起。我赶紧起来,踉跄着步子走出去,看到隔壁他们原来的房间门开着。

我去把徐硕若琛找来,走进去,子越也跟进来。邵琦大哥正在看着手机,看到我们进来,讪讪笑了笑说着:“你们来啦。”

“你不是回家了吗?”我问。

“我妈和她大嫂回去了,我留下来料理小琦的后事。”邵琦大哥答着。我揪着的心放下来,到底是亲人,看来我们多虑了。

“墓地的钱有着落了吗?”徐硕也舒口气,问着。

邵琦大哥愣了一下,转而说着:“北京墓地太贵,我带回老家去。”我的心里说不上的滋味儿,再大的风俗,也得向现实低头。

“回去要配给谁?”子越冷不丁问着。我和徐硕若琛都是一怔。

邵琦大哥打量了下子越,露出一丝了然:“您也懂啊,正好她二哥打来电话,我们村前两天死了个四十多的光棍,一辈子没娶,他家里说给两万块钱,让把邵琦配给他。”

他的话像霹雳雷惊,把我们三个都钉在了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就是书上看的“冥婚”?子越冷笑:“四十多了,怎么不娶媳妇儿?”

“他这儿有点儿问题。”邵琦大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话没说完,徐硕已经一拳抡了上去,吼着:“畜生!”

我的心像被万千针刺一般,再也抑制不住地哭喊着:“求求你,别再糟蹋她了啊。”

子越一把揽紧我,我跌在他怀里。我的心在滴血,邵琦啊,那么漂亮的瓷娃娃,一辈子为情所困,可周川,高嘉俊,都好歹还算青年才俊,怎么死了后,就像件打折作价的物品,被两万块就卖给了个四十多的傻子——

邵琦大哥被徐硕打得直退:“这是咋了?”若琛哭着拉住徐硕。徐硕吼着:“我给你两万,你把邵琦给我放这儿。别糟践她!”

邵琦大哥嘟囔着:“这咋是糟践呢。白花十万块才是糟践钱。”抬眼看见徐硕又抡起了拳头,吓得闭上嘴往后闪着。

“徐硕。”子越喝住,“我们先回去。”说着转身出来。进了房间,徐硕气得早已说不出话,只喘着粗气:“他妈的,就是个吃人饭的畜生。”

“邵琦的家人怎么这样?”若琛含泪低语。一时大家都沉默,不知怎么是好,邵琦大哥的做法再过分,但终究是邵琦的家人,我们毫无权利阻止。只是想着邵琦那么个如姣花软玉的人,最后是这样的结果,心就像被刀戳一样难受。

“不过是贪钱。”子越冷笑了声,“这种人好办,给钱就行。”走过去拍拍徐硕的肩:“明天找他谈谈,钱能解决的事儿,不是事儿。”

一时大家才舒口气。又商量了一番,各自回屋休息。

第二天一早,子越有事先走,临走嘱咐我们平心静气和他谈,只要他答应收了钱就答应把邵琦葬在北京就好办。

还没有去找邵琦大哥,他反而先来找我们,有些发急:“小琦这张卡里怎么没钱了?你们知道吗?”

“还有别的卡吗?”我问。

“就这一张,她租的房子我也找过,再没了。”说完狐疑地看着我们,“小琦没了后你们一直在,你们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卡里有钱?”若琛生气地看着他。

“小琦和家里说过,她那个男朋友给了她不少分手费。才半年多就剩不到一万块了?”邵琦大哥说得笃定。

“她所有的东西都在警察那儿,你来了才取回来的,我们怎么知道。”若琛语气生硬道。

“你们不要欺负我乡下人,不是拿了钱,你们怎么一直在这儿管这事儿?还不是心虚——”话没说完,邵琦大哥又挨了徐硕一记。

正乱成一团,徐硕的手机忽然响了,徐硕接起,表情渐渐变得凝滞,挂了电话,看着我们道:“邵琦早就给自己买好墓地了。”

大家都愣住了,徐硕的声音全是痛苦:“刚才是墓园销售的电话,邵琦走前两天定了墓地,让一周后联系我。第一联系人留了我的电话。”

转而看向邵琦的大哥,声音发狠:“你妹妹拿钱给自己买个墓地,行不行?”若琛沉痛补充:“你不是知道密码吗?自己去查这张卡的支出记录,就知道钱都怎么花了。”邵琦大哥嘟囔了句:“那肯定要查。”说着有些失落地出了门。

徐硕痛苦地抱着头蹲在了地上:“我误会她了。”我和若琛相视一看,都已泪流满面。

不是不学好,不是戒不掉,只是想用极乐的方式,结束极苦的生命。

一股巨大的痛苦,如沧海卷波袭来,不是没有猜测过她对这个世界绝望,只是当真实暴露在每个人面前时,翻天覆地的痛苦,是每个人切肤的感受。

邵琦大哥那天很晚回来,再没话说,只是懊恼写了一脸。

徐硕联系了后续的火化殡葬事宜。火葬出殡的那天,子越陪我一起。我和若琛去商场买了一身雪白的裙子和一顶帽子,交给火葬场的美容师。质本洁来还洁去,喜欢穿裙子的邵琦,到那个世界也该是一身清白,不是吗?

徐硕通知了一些邵琦的同学朋友,在租用的遗体告别室里,一共来了不到十个人,看着有些冷清。其中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表情格外痛苦。当他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忍不住轻声问着:“你是高嘉俊吗?”

他一愣,没有回答,便匆匆离开了。他无法面对的是邵琦还是他自己?

大家都出去后,我静静看着那个躺在玻璃罩下的女孩,尽管已经美容过了,却仍然如一枝枯萎的干花般失了生机。洁白的裙子,雪白的脸庞,胸以下被黄色的单子罩着。我忽然发现她右侧的下半身位置塌下去许多,吃惊地看着徐硕:“那是怎么回事?”

徐硕的痛苦已经成了木然:“融了,软了。”

原来人到终了,会变得这么无力,我捂着嘴哭倒在了子越怀里,他揽着我的手很紧,却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中午的时候,火化结束。一行人前往墓园安葬邵琦的骨灰。

那天天气很好。一如我认识她的那个秋日,碧空如洗成一练,偶有微风扫清徐。黄土一层层地撒上,邵琦离我们也越来越远。

我和若琛泣不成声,徐硕盯着邵琦渐被黄土掩盖的骨灰盒,目光一寸不离。子越表情有些沉重,只紧紧地牵着我。

当一束束白菊放在那方落成的墓前时,周川和邵琦纠缠的一世,终于在这个清凉的日子落下了帷幕。我始终觉得,尽管有高嘉俊,但他带给邵琦的只是一种安宁的感觉,一种对家,对正常生活的渴望。而不是爱。真正让邵琦魂牵梦萦的爱人,也许只是周川。他给过高入云端的快乐,也给过她深入骨髓的爱恋,所有的这一切,最后成了送给她的一方矮矮的坟墓,邵琦在里头,周川在外头。所有的爱恨情仇,化成了一缕轻风,在北京这个喧嚣的城市,淡淡散去。唯余“后悔”二字,做了墓志铭。

那个位于北京西北角的绿松遍生的墓园,有个好听的名字,“温泉”,那里会有丝温暖吧?那是邵琦最后的归宿,终有香丘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芳魂,安兮!

邵琦的故去,让我变得更加消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我无法无动于衷。秋风卷落叶,一次次地倚窗思量,邵琦,徐妈妈,令宜,马太太,关如馨,周亦妈妈,林育诚的二奶,一个个都从我脑海里掠过,我终于悲哀地发现,这种身份,真的不能走一辈子。婚姻,并不是简单的一个红本本,它看似像围城,围城内的人不一定幸福,可是没了那道围城,再美的爱,再深的情,都没有盛放的地方,都变得虚无。

我该怎么办呢?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会不会有一天我成了第二个邵琦?每天白天,当子越不在身边时,我犹豫着要不要早日离开这段早晚神伤的感情;可当夜晚他回来时,看着这个男人的眉目,我的心抽痛着无法开口。这样的状态,似乎永远都想不明白。

快到中秋了,小区里开始悬挂各种灯笼应景,配着小桥流水,别有一番情致。

我和子越吃过饭在庭院里散步,看灯火阑珊,白墙灰瓦映着流水灯影,一盏盏红色仿古灯笼,把我和他的影子拖得很长。

我抬手去碰一盏灯笼,却够不到,子越伸手取下递到我手里,浅笑道:“这个也喜欢?”

我拿起左右把玩了一番,交回他手里重又挂上,忍不住和他开了个玩笑:“是很美,把你映衬得都好看了。”

他轻轻弹了我脑门一下,笑睨着我:“有你这么损人的?”时间仿佛凝在了那一瞬的月华灯晖,我看着他,心里丝丝发疼,这么好的人若无法终身相守,是不是越晚心越痛?

脑子一抽脱口而出:“子越,没有缘分强求的爱,是不是,并不像我们想象得那么坚固?”

“你想说什么?”他的笑容凝住,定定看着我。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有的事情,我想不明白。是不是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我好好想想?”我的语气徘徊不定着,一如水中飘摇的浮萍。

“想都不要想。”子越的声音冰冷的没一丝温度,立在灯影下修长的身影,离我很近,却又很远。

我抬眸凄凉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想让我最后也落个没有葬身之地的结局?”

他一把捂住我的嘴,声音有些严厉:“不许胡说。”眸子却是一痛,邵琦的死,如果对我说是触目惊心,对一向冷静严肃的他,也有些震动。半晌,他的声音有些艰涩:“小薇,你给我点儿时间。”

我的心一凛,惊讶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子越没有吭声,只是把目光移到了不远处的灯笼:“你不用管。”眸色有丝决绝。

我的心忽然慌乱了,一把抓过他的手,语气急切:“你不要乱想,我不是那个意思。”

“回去吧。天凉了。”子越淡淡一笑,脸上的轮廓在灯影里立体坚毅。我的心一突,紧紧握着他的手:“好。”偎在他怀里往家的方向走去。

“我不再说那样的话了,你别做不该做的事。”我随着他的步子,边走边说。开始后悔说刚才的话。我那么说,似乎在逼着他做某种决定,可那真的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我知道。”他的语气有些沉重,揽着我的手又加了些力气。我才稍稍安心些。

中秋前天,我接到了家里的电话,是妈妈有些忧虑的声音:“国庆小长假回来吗?”

我的心一突,放不放假,对我来说都是一样,只是实在无颜回家面对父母。不免有些慌乱:“说不好。有事吗?”

“你爸爸最近身体不太好。要是放假,你回来看看他。”妈妈叹口气挂了电话。

我的心忽然像揣了兔子般跳突,爸爸一直有高血压,该不会是严重了?父母一直怕我担心,电话里从来报喜不报忧。这么要求我回家,我印象中是第一次。只怕情况不太好。越想越害怕,我立即给子越打了电话,声音都有些哆嗦:“我要回家一趟。”

子越听我说了前后,沉声道:“别着急。我让李秘书订机票,收拾收拾,待会儿给你电话。”

一时心慌,也不知道该收拾什么。往包里装了两件衣服,子越的电话来了,告诉我李秘书待会儿来接我,叮嘱了一番挂了电话。

不多时,李秘书已经到了,车疾驰往机场。路上等红绿灯的时候,李秘书递给我张卡:“冯总给的,说你回去有事也有个应对。他在会场,赶不过来。”

我接过卡塞到包里,不多时,李秘书又接到了子越的电话,对我说着:“冯总不放心,让我陪你一起回去,万一有事有人好帮忙。”

我的心已然慌乱,完全听着子越安排,匆匆上了飞机,一颗心扑通狂跳不止。一路念佛祈祷千万别有大事。

下了飞机又换上汽车,下午便到了故乡,正要回家,忽然想起什么,有些抱歉对李秘书说着:“麻烦你先找个酒店住下,我先回家,有事我再找你。”李秘书了然地点头。

我急急忙忙从车站跑回家,路上碰到两个认识的阿姨,看到我都是面露惊讶,我顾不上打招呼,一口气跑了几分钟冲进家门,妈妈看到我一怔:“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爸呢?”我着急问着。

“在铺子里,我这就给他打电话。”妈妈有些慌张地擦了擦手,拿起手机。我舒了口气,能在铺子里说明没什么大问题。

“哎呀妈妈,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爸怎么了。”我一屁股坐下,一颗心跌到了肚子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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