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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常谈思旧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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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为大家推荐《思旧赋》。《思旧赋》是白先勇先生创作的短篇小说,后收录于小说集《台北人》中。

《思旧赋》这篇文章由两个仆人对话展开。从两个女仆的对话中大约可以知道,李家是旧日的名门贵族,有过“轰轰烈烈的日子”。大陆时在南京清凉山有个公馆,花园里长满牡丹,红的紫的,开满一园子,夫人经常在园子里摆酒请客。但是到台湾后,夫人早逝,两个年轻的男女佣人窃了家里的玉器私奔,小姐和一个有妇之夫发生关系,大了肚子,离开了家庭;少爷从外国回来后得了痴呆症,全家死的死,散的散,不胜凄凉。到小说表现的这个时段,李家已经衰败不堪。小说通过两位女仆的对话,展示了国民党官僚及其家属晚年生活的落魄、潦倒和凄凉的景况。

?01

创作背景

白先勇的父亲是白崇禧。白崇禧是桂系代表人物,中国国民党高级将领,曾是中华民国国防部长,陆军一级上将,被日本人称为“中国战神”。

白先勇作为官家“少爷”,所处地位的优越,祖辈们的“显赫”和社交活动中的“气派”,在他幼小心灵中记忆深刻。但是,“好景”不长,他到台湾后,亲眼看到官僚没落,下层人民生活痛苦,这在不同程度上影响着白先勇的作品。

白先勇七岁罹患肺病,在重庆李子坝山坡上小屋子里养病。顺嫂对他非常好,细心照料,终于使白先勇的健康慢慢恢复。白先勇对她非常感激。后来,顺嫂丧失了生活能力,白先勇就担负起她全部的生活费用。白先勇在《思旧赋》中写了顺恩嫂,这个“顺恩嫂”就是他的保姆“顺嫂”,中间加了一个“恩”字,是为了表示感恩。

02

《台北人》

本文是白先勇小说集《台北人》中一篇作品,了解文章,名词需要解释:

台北人:居住在台湾的大陆人,也就是台湾内部所谓的“外省人”。他们“身”在台北,“心”在大陆。大陆是他们出生的地方,大陆是他们的根,这个“根”就是过去。

历史告诉我们,年人民解放军横渡长江,国民党败退大陆,百万军民横渡海峡南下台湾。鼎公曾回忆:“当年中央政府迁台的时候,那个最有权势的人说过,我把你们带出来,一定再把你们带回去。可是终其一生,他没有做到。”

基于此,《台北人》14篇小说:《永远的尹雪艳》、《一把青》、《岁除》、《金大班的最后一夜》、《那片血一般红的杜鹃花》、《思旧赋》、《梁父吟》、《孤恋花》、《花桥荣记》、《秋思》、《满天里亮晶晶的星星》、《游园惊梦》、《冬夜》、《国葬》,可以说全是悲剧,没有一个幸福圆满的结局。

欧阳子《白先勇的小说世界——〈台北人〉之主题探讨》述:

“事实上,我们几乎可以说,《台北人》一书只有两个主角,一个是“过去”,一个是“现在”。笼统而言,《台北人》中之“过去”,代表青春、纯洁、敏锐、秩序、传统、精神、爱情、灵魂、成功、荣耀、希望、美、理想与生命。而“现在”,代表年衰、腐朽、麻木、混乱、西化、物质、色欲、肉体、失败、委琐、绝望、丑、现实与死亡。”

03

乡愁

“台北人”特殊的人生经历(在大陆开始;在台北结束),奠定了他们整个的“心灵状态”,外放出来就是——乡愁。但这里的“乡愁”不仅仅指「思乡」,还有历史变局中的生死流转,在很多“台北人”型的作家中都可以看出:

台北我是最熟的——真正熟悉的,你知道,我在这里上学长大的——可是,我从不认为台北是我的家,桂林也不是——都不是。也许你不明白,在美国我想家想得厉害。那不是一个具体的“家”,一个房子,一个地方,或任何地方——而是这些地方,所有关于中国的记忆的总合,很难解释的,可是我真想得厉害。

——《白先勇回家》

可是乡愁呢,如果联系到中国,那就不是某乡某镇,而是指广大的九州,所以我诗里面也讲过,「壮士登高就叫她九州,英雄落难就叫她江湖」,这一块广大的中华民族活动的空间,那这个空间如果没有背后的历史,这个空间也就空了。所以空间、时间、民族,形成一个中华文化,一个复合体。我的乡愁就是全包括在里面了。因此我心目中的中国是历史的中国,是古人到现在的中国,是从边疆一直到中原的中国,包括海岛,也是各民族合在一起的一个中国。所以我的感性里面的想象,所谓中国或者中华文化是一个奇大无比的圆,圆周无处可寻,圆心无所不在,这个半径是什么,半径就是中文。我希望我能做的就是把这个半径拉得更长一点,这个圆就可以画得更大。

——《白岩松对话余光中:流行歌曲也是一种诗》

你曾说中国不能只是在我的墙上。可“还乡”对我能有什么意义呢….…对我来说,那还不是由一个异乡到另一个异乡?还不是由二个业已被人接受的异乡到一个不熟悉不适应的异乡?我离乡已经44年,世上有什么东西,在你放弃了他失落了他44年之后还能真正再属于你?回去,还不是一个仓皇失措张口结舌的异乡人?中国,只是在我的墙上。

——王鼎钧《中国在我墙上》

04

《红楼梦》与昆曲

白先勇一生倾心文学,小说《台北人》位列五四以来中文小说一百强第七。六十年代白先勇赴美求学,此后将生命与热情贡献于昆曲与《红楼梦》,白先勇认为,这两部作品以最美的形式,表现了中文最深刻的感情。

昆曲原名“昆山腔”或简称“昆腔”,现又被称为“昆剧”,是传统戏曲中最古老的剧种之一,发源于元末明初苏州府昆山县。昆曲糅合了唱念做打、舞蹈及武术等,以曲词典雅、行腔婉转、表演细腻著称,是被誉为“百戏之祖”的南戏系统下之一的曲种。年,昆曲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人类口述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

昆曲中,《牡丹亭》上承西厢,下启红楼,四百年来一直是昆曲经典曲目。年由白先勇牵头,制作了青春版《牡丹亭》,先后在台湾、香港、苏州、北京和上海等地上演。

《红楼梦》被白先勇誉为“天下第一奇书”,他最喜欢最后一回“贾宝玉出家”一幕:“大斗篷,光头,赤足,拜了四下,宝玉脸上似悲似喜,他旁边一僧一道说,俗缘已了,夹着他就走了。贾政就去追他们,那时候下雪,白茫茫一片雪地,追得喘吁吁,最后没有影子,只落下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这个雪掩盖了所有的人生一切的统统刷掉了、盖掉了。”

"我觉得他(贾宝玉)出家,我认为他不是逃避。林妹妹死了,看破了,不知如此。那个贾宝玉穿的红的斗篷,红在我们中国代表一种热情红尘滚滚。我认为他那个红,很沉重的背在身上的,背在身上的,我想他负担了人世间一切的情,给的世界的情额痛苦他背在身上走的,替世人背负了这个东西。"

“我希望现在年轻人,对我们传统文化中的精髓,那些很美的很重要的,影响我们整个审美观,影响我们整个思想的那种东西,我希望这些经典,能够让它还魂。”

这里区分两个概念:“传统文化”与“文化传统”。传统文化比较具体,比如我们的古代文物、文学、绘画等。文化传统则是在这些文化的基础上形成的一种政治的,或者说道德性的“道统”,也就是“政治文化”。

对于传统文化,对于五四对传统文化的批判,白先勇有自己的判断:"他们一来就是封建家庭,骂一顿,你整天就骂那些东西,你怎么会真正了解呢?"

陈乐民先生在《欧洲文明十五讲》中有解释,新文化运动开拔勃兴的年代,有些口号喊得激进,有运动所需的成分,叫得响,重视的人才多,这可以理解。

“打倒孔家店是当时青年提出的比较偏激的口号,中国当时矛盾如此之深,积重难返,所以一些过激的清徐的口号,也有其提出的合理性。”

对于优秀的传统文化,我们还是需要了解,需要理解,对历史的认识,奠定民族,奠定我们。

白先勇说:“那个(传统文化中的糟粕)我知道的,但不能全部毁掉,能够生存了几千年,一定有它的道理,我们年轻的时候对孔子不太理解,很烦他那一套。现在想想把孔夫子抽掉不行的,他教你基本做人的,我想孔子、孟子很近人性的。对人的尊重,对感情的尊重,对美的这种,我想这很需要。”

白先勇,作家、评论家,生于年。著有短篇小说集《寂寞的十七岁》《台北人》《纽约客》、长篇小说《孽子》、散文集《树犹如此》等。

近年来致力于昆曲的复兴与古典名著《红楼梦》的重新解读与推广,重新整理了明代汤显祖戏曲《牡丹亭》和高濂《玉簪记》等。曾获第28届上海白玉兰戏剧奖特殊贡献奖。

-THELIFE-

一个冬日的黄昏,南京东路一百二十巷中李宅的门口,有一位老妇人停了下来,她抬起头,觑起眼睛,望着李宅那两扇朱漆剥落,已经沁出点点霉斑的桧木大门,出了半天的神。老妇人的背脊完全佝偻了,两片崚嶒的肩胛,高高耸起,把她那颗瘦小的头颅夹在中间;她前额上的毛发差不多脱落殆尽,只剩下脑后挂着一撮斑白的发髻。老妇人的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粗绒线织成的宽松长外套,拖拖曳曳,垂到了她的膝盖上来。她的身躯已经干枯得只剩下一袭骨架,裹在身上的衣服,在风中吹得抖索索的。她的左手弯上,垂挂着一只黑布包袱。????李宅是整条巷子中唯一的旧屋,前后左右都起了新式的灰色公寓水泥高楼,把李宅这栋木板平房团团夹在当中。李宅的房子已经十分破烂,屋顶上瓦片残缺,参差的屋檐,缝中长出了一撮撮的野草来。大门柱上,那对玻璃门灯,右边一只碎掉了,上面空留着一个锈黑的铁座子。大门上端钉着的那块乌铜门牌,日子久了,磨出了亮光来,“李公馆”三个碑体字,清清楚楚地现在上面。老妇人伸出了她那只鸟爪般瘦棱的右手,在那两扇旧得开了裂的大门上,颤抖地摸索了片刻。她想去揿门上的电铃,但终于迟疑地缩了回来,抬起头,迷惘地环视了一下,然后蹒跚地离开了李宅大门,绕到房子后门去。???“罗伯娘——”????老妇人伫立在李宅后门厨房的那扇窗户底下,试探着叫了一声,她听见厨房里有人放水的声音。那扇幽暗的窗户里,倏地便探出了一只头来。那也是一个老妪,一头蓬乱的白发,仍然丰盛得像只白麻织成的网子一般;她的面庞滚圆肥大,一脸的苍斑皱纹,重重叠叠,像只晒得干硬的柚子壳;两个眼袋子乌黑地浮肿起来,把眼睛挤成了两条细缝;一双肥大的耳朵挂了下来,耳垂上穿吊着一对磨得泛了红的金耳环子。???“二姊,是我——顺恩嫂。”顺恩嫂佝着背仰起面叫道,她的声音尖细颤抖。????“老天爷!”罗伯娘便在里面粗着喉咙喊了起来,她的嗓门洪大响亮。接着一阵登登的脚步声,顺恩嫂便看见罗伯娘打开了后门,摇摇摆摆,向她迎了过来。罗伯娘的身躯有顺恩嫂一倍那么庞大,她穿了一件粗蓝布棉袄,胸前一个大肚子挺得像只簸箕,腰上系得一块围裙,差不多拖到了脚背上。她踏着八字脚,走一步,大肚子便颠几下,那块长围裙也跟着很有节奏地波动起来。???“老妹子,”罗伯娘走出去,一把便搀住了顺恩嫂细瘦的膀子,扶住她往门内厨房中引去,“我的左眼皮跳了一天,原来却应在你身上!”????罗伯娘把顺恩嫂安置在厨房中的一张矮凳上,接过了她的包袱,然后端了一张凳子坐在她的对面。两个老妇人坐定后,罗伯娘朝着顺恩嫂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妹,我以为你再也不来看我们了。”????“二姊——”顺恩嫂赶忙乱摇了几下那双鸟爪般的瘦手止住罗伯娘,微带凄楚地叫了一声,“这种话,亏你老人家说得出来。离了公馆这些年,哪里过过一天硬朗的日子?老了,不中用了,身体不争气——”。????“可是呢,老妹,”罗伯娘端详了顺恩嫂一下,“你的精神看着比前几年又短了些。近来血压可平服了?”???顺恩嫂摇了一摇瘦小的头颅,苦笑道:????“哪里还能有那种造化?在台南这几年,大半都是床上睡过去的。头晕,起不来。拖得七生那一家也可怜。”???“总算你有福气!”罗伯娘伸出肥大粗黑的手,拍了一下顺恩嫂的肩膀,“有个孝顺儿子送你的终。像我无儿无女,日后还不知道死在什么街头巷尾呢?”????“二姊——”顺恩嫂执住了罗伯娘的胖手,“你在公馆几十年,明日你上西天,长官小姐还能少得了你一副衣棺吗?”????罗伯娘挣脱了顺恩嫂的双手,瞅着她,点了几下头,隔了半晌,才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老妹子,你这么久没有上来,怨不得你不懂得我们这里的事儿了——”???顺恩嫂却颤巍巍地立了起来,把搁在灶台上她那只黑包袱打开,里面全是一个个雪白的大鸡蛋。????“七生媳妇养了几十只来亨鸡。这些双黄蛋是我特别挑来送给长官小姐他们吃的。二姊,你去替我到长官面前回一声,就说顺恩嫂来给长官老人家请安。”???“好大的鸡蛋!”罗伯娘拣了两个鸡蛋在耳边摇了两下,“你尽管搁着吧。长官不舒服,又犯了胃气,我刚服侍他吃了药睡下了,有一阵子等呢。”???“这次怎么我都挣扎着上来。我这把年纪,看得到他们一回算一回了。”顺恩嫂叹道。????“你早就该来看看他们喽——”罗伯娘身也没回便答道。她从碗柜里拿出一个饼干盒来,把那些鸡蛋小心翼翼地装进铁盒里去,随手她又拿起了灶台上那块碱,继续弯着身子吃力地磨洗起案台上的油腻来。顺恩嫂站在案台边的水槽旁,替罗伯娘把水槽中浸着的两块发了黑的抹布,搓了几下,取出来扭干。她一边扭,两只细弱的手臂在发抖。????“二姊——”顺恩嫂手里紧执着那两块抹布,若有所思地叫罗伯娘道,“夫人——”????“嗯?”罗伯娘鼓着腮帮子,喘吁吁地,磨得案台上都是灰卤卤的油腻水。????“夫人——她临终留下了什么话没有?”顺恩嫂悄声问道。????罗伯娘停了一下,捞起围裙揩了一揩额上的汗水,闭上眼睛思索良久,才答道:???“我仿佛听见长官说,医院开刀,只醒过来一次,她喊了一句:‘好冷。’便没有话了。”????“这就对了——”顺恩嫂频频地点着头,脸上顿时充满了悲戚的神色。罗伯娘却从她手里把那两块抹布一把截了过去,哗啦几下把案上的污水揩掉。????“二姊,你还记得我们南京清凉山那间公馆,花园里不是有许多牡丹花吗?”???“有什么记不得的?”罗伯娘哼了一下,挥了一挥手里的抹布,“红的、紫的——开得一园子!从前哪年春天,我们夫人不要在园子里摆酒请客,赏牡丹花哪?”????“一连三夜了,二姊,”顺恩嫂颤抖的声音突然变得凄楚起来,“我都梦见夫人,她站在那些牡丹花里头,直向我招手喊道:‘顺恩嫂,顺恩嫂,快去拿件披风来给我,起风了。’前年夫人过世,我正病得发昏,连她老人家上山,我也没能来送,只烧了两个纸扎丫头给她老人家在那边使用,心里可是一直过意不去的。这两年,夫人不在了,公馆里——”顺恩嫂说到这里就噎住了。????罗伯娘把两块抹布往水槽里猛一砸,两只手往腰上一叉,肚子挺得高高的,冷笑了一声,截断了顺恩嫂的话:????“公馆里吗?还不是靠我这个老不死的在这里硬撑?连‘初七’还没做完,桂喜和小王便先勾搭着偷跑了,两个天杀的还把夫人一箱玉器盗得精光。”????“造孽啊——”顺恩嫂闭上了眼睛,咂着干瘪的嘴巴直摇头。????罗伯娘突然回过手去揪住她那一头白麻般的发尾子,拈起了案上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在砧板上狠命地砍了几下哼道:???“我天天在厨房里剁着砧板咒,咒那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天打雷劈五鬼分尸。’桂喜还是我替夫人买来的呢,那个死丫头在这个屋里,绫罗绸缎,穿得还算少吗?小王是他老子王副官临死托给长官的,养了他成二十年,就是一只狗,主人没了,也懂得叫三声呀!我要看看,那两个天杀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顺恩嫂一直闭着眼睛,嘴里喃喃念念,瘦小的头颅前后晃荡着。????罗伯娘放下菜刀,直起身子,反过手去,在腰上扎实地捶了几下。????“桂喜和小王溜了不打紧,可就坑死了我这个老太婆。这一屋,里里外外,什么芝麻绿豆事不是我一把抓?清得里面来,又顾不得了外面。单收拾这间厨房,险些没累断了我的腰。”????罗伯娘说着又在腰上捶了几下,顺恩嫂走过来,捧起了罗伯娘那双磨起老茧的胖手。????“算你疼惜他们,二姊,日后小姐出嫁,再接你去做老太君吧。”????“我的老太太!”罗伯娘摔开了顺恩嫂的手叫道,“你老人家说得好,可惜我没得那种命,小姐?”罗伯娘冷笑了一声,双手又叉到腰上去,肚子挺得高高的。????“我实对你说了吧,老妹。今年年头,小姐和一个有老婆的男人搞上了,搞大了肚子,和长官吵着就要出去,长官当场打得她贼死,脸都打肿了。那个女孩子好狠,眼泪也没一滴,她对长官说:‘爸爸,你答应,我也要出去,不答应,我也要出去,你只当没有生过我这个女儿就是了。’说完,头也没回便走了。上个月我还在东门市场看见她提着菜篮,大起个肚子,蓬头散发的,见了我,低起头,红着眼皮,叫了我一声:‘嬷嬷。’一个官家小姐,那副模样,连我的脸都短了一截。”???“造孽啊——”顺恩嫂又十分凄楚地叫了起来。???“我们这里的事比不得从前了,老妹,”罗伯娘摇动着一头的白发,“长官这两年也脱了形,小姐一走,他气得便要出家,到基隆庙里当和尚去。他的那些旧部下天天都来劝他。有一天,我看着闹得不像样了,便走进客厅里,先跑到夫人遗像面前,跪下去磕了三个响头,才站起来对长官说道:‘长官,我跟着夫人到长官公馆来,前后也有三十多年了。长官一家,轰轰烈烈的日子,我们都见过。现在死的死,散的散,莫说长官老人家难过,我们做下人的也是心酸。小姐不争气,长官要出家,我们也不敢阻拦。只是一件事:我已经七十多岁了,一半早进了棺材,长官一走,留下少爷一个人,这副担子,我可扛不动了。’长官听了我这番话,顿了一顿脚,才不出声了。”????“二姊,你说什么?少爷——他从外国回来了吗?”顺恩嫂伸出她那双鸟爪般的瘦手,颤抖抖地抓住了罗伯娘的膀子,嗫嚅地问道。????罗伯娘定定地瞅着顺恩嫂半晌,才点着头说:????“老妹子,可怜你真的病昏了。”????“二姊——”顺恩嫂低低地叫了一声。罗伯娘也没答理,她径自摆脱了顺恩嫂的手,把腰上的围裙卸下来,将脸上的油汗乱揩了一阵,然后走过去,把放在米缸上淘干净的一锅米,加上水,搁到煤球炉上,才转过身来对顺恩嫂说道:????“他是你奶大的,你总算拉扯过他一场,我带你去看看吧。”????罗伯娘搀了顺恩嫂,步出厨房,往院中走去。院子的小石径上,生满了苍苔,两个老妇人,互相扶持着,十分蹒跚。石径两旁的蒿草,抽发得齐了腰,非常沃蔓,一根根肥大的茎秆间,结了许多蛛网,网上黏满了虫尸。罗伯娘一行走着,一行用手拨开斜侵到径上来的蒿草,让顺恩嫂通过去。当罗伯娘引着顺恩嫂走到石径的尽头时,顺恩嫂才赫然发现,蒿草丛后面的一张纹石圆凳上,竟端坐着一个胖大的男人,蒿草的茎叶冒过了他的头,把他遮住了。他的头顶上空,一群密密匝匝的蚊蚋正在绕着圈子飞。胖男人的身上,裹缠着一件臃肿灰旧的呢大衣,大衣的纽扣脱得只剩下了一粒。他的肚子像只塞满了泥沙的麻包袋,胀凸到了大衣的外面来,他那条裤子的拉链,掉下了一半,露出了里面一束底裤的带子。他脱了鞋袜,一双胖秃秃的大脚,齐齐地合并着,搁在泥地上,冻得红通通的。他的头颅也十分胖大,一头焦黄干枯的短发,差不多脱落尽了,露出了粉红的嫩头皮来。脸上两团痴肥的腮帮子,松弛下垂,把他一径半张着的大嘴,扯成了一把弯弓。胖男人的手中,正抓着一把发了花的野草在逗玩,野草的白絮子洒得他一身。????罗伯娘搀着顺恩嫂,一直把她引到了胖男人的眼前。顺恩嫂佝着腰,面对着那个胖男人,端详了半晌。????“少爷——”顺恩嫂悄悄地叫了一声。胖男人张着空洞失神的眼睛,怔忡地望着顺恩嫂,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少爷,我是顺恩嫂。”顺恩嫂又凑近了一步,在胖男人的耳边轻轻叫道。胖男人偏过头去,瞪着顺恩嫂,突然他咧开了大嘴,嘻嘻地傻笑起来,口水从他嘴角流了下来,一挂挂滴到了他的衣襟上。顺恩嫂从腋下抽出了一块手帕来,凑向前去,替胖男人揩拭嘴角及衣襟上的口涎,揩着揩着,她忽然张开瘦弱的手臂,将胖男人那颗大头颅,紧紧地搂进了她的胸怀。???“少爷仔——你还笑——你最可怜——夫人看见要疼死喽——”????顺恩嫂将她那干枯的瘦脸,抵住胖男人秃秃的头顶,呜咽地干泣了起来。????“他们家的祖坟,风水不好。”罗伯娘站在旁边,喃喃自语地说道。????“少爷仔——少爷仔——”顺恩嫂的手臂围拥着胖男人的头颅,瘦小的身子,前后摇晃。????她一直紧闭着眼睛,干瘪下塌的嘴巴,一张一翕在抖动,一声又一声,凄哑地呼唤着。????一阵冬日的暮风掠过去,满院子里那些芜蔓的蒿草都萧萧瑟瑟抖响起来,把顺恩嫂身上那件宽大的黑外衣吹得飘起,覆盖到胖男人的身上。罗伯娘伫立在草丛中,她合起了双手,抱在她的大肚子上,觑起眼睛,仰面往那暮云沉沉的天空望去,寒风把她那一头白麻般的粗发吹得统统飞张起来。

策划:微风致远

观点:大米乐子

编委:胡锟小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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