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1
在防空大厦十六楼尽头
有我的一间密室
一排排密集的铁皮书架上
陈年的书刊无人阅读
已散尽新鲜油墨的清香
我终日与这些僵尸为伴
狭长的明月湖
就在窗外高高的大楼下面
人们看不到湖水在湖水中荡漾
也看不到湖水在密室里荡漾
2
紧紧关闭的窗子
是一个绝好的取景框
湖水已经结冰
冷白如暗夜的寒霜
芦苇肃立，偶尔摇落下
几片抖颤的苇絮
湖心岛，一只搁浅的旧船
看起来无辜而又寂寥
我不是画家
不会沉醉于城市的枯冷山水
也不是摄影家
喜欢锁住一片天空
抓拍出一闪而过的飞鸟
3
我在密室里枯坐
隆隆的桩基声自大厦西侧传来
一座崭新的大厦又要矗立起来了
一只丑陋的水泥怪兽
马上就要露出它的狰狞
它有无数只黑色窟窿的眼睛
瞪视着我的密室
我走到窗前，却不敢打开窗户
生怕长臂的塔吊一转动
那只巨大的钢铁魔爪
就会从对面冰冷地伸进我胸膛
4
十二个钢制喷塑的双面书架
被四个一组，排成三列
在这间寂静的密室里
它们，看起来多么整齐！
有的书架，每一格都放满了书
显出很饱满的样子
有的没放满，显得有些寥落
这十二个书架
被排在集体的队伍中
肩并肩，背靠背
亲密又没有区别
但每一个书架，都和我一样
在这个世上是那么的孤独……
5
我的密室在谁也看不见的高处
我的密室巨大，装得下太阳，月亮
也装得下高山，大海
——雷暴难以摧毁它
我的密室微小，仅容得下一颗心
和两行流着眼泪的诗
——霸权无法强拆它
在我的密室里，可以哭，可以笑
可以赞颂，也可以大声诅咒
除了爱可以进来，神可以进来
魔鬼休想进来！
6
一个我从我的密室走出来
神采奕奕
两个我从我的密室走出来
神采奕奕
三个我从我的密室走出来
神采奕奕
无数个我从我的密室走出来——
而我愈其坚定，依旧是我
而我的密室依旧丰盈
仿若我的密室
“是大神咒，是大明咒
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
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7
这一天
整座大厦空无一人
我在密室里读一本书
一本没有书名的书
从清晨一直读到黄昏
从青春读到暮年
大部分章节如一阵风
没留下什么印象
只有一小部分
和一些零星破碎的词句
深深印进心里
并渐渐由黑变红
再由红变黑
呼应着即将到来的黑夜
当我读得疲倦
目光从书页上移开——
我突然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
8
我时常在我的密室
瞭望湖心岛，知道那里
哪个月繁荣，一片葱翠
哪个月鲜花盛开成为钟爱之岛
哪个月霜露既降，木叶尽脱
哪个月冰天雪地，孤苦寂灭
我常常一边瞭望
把湖心岛的景物悉数收入眼内
一边骄傲地忖度——
我的密室也是一座湖心岛
经年湖水环抱，轻波微澜
它远离尘嚣
在我的心里四季分明
9
我的家就在明月湖北岸
从我的密室里远望能够看见
它掩映在一片稀疏的竹林之中
有一间书房我独自享用
有一间卧室与妻子共眠
还有一个厅堂用来闲坐品茗
一个供我来回踱步的小小庭院
女儿小时候我栽种的一棵木槿
现在已经比一层楼还高
她在风雨中遥望岁月
摇落下多少忧愁烦恼
也摇落下多少欢歌笑颜
我只要在树下闲坐
就对生充满无限感念
那也是我的一间密室
是她——让我在苍凉的人世
不再觉得孤单……
10
我的密室啊悬在白云之上
我的密室啊沉在深潭之底
我的密室在静水中游动
我的密室在狂风中凝止
无人窥见我的密室
——我的密室在一朵花里
无人听见我的密室
——我的密室在一滴蜜里
不嗔不怒啊我的密室
不悲不喜啊我的密室
我就坐在自己的芳香之中
独自，一个人
一个人，独自……
11
爱人，请你来到我的密室
和我分享封闭的欢欣
带着镣铐的，秘密的舞蹈
我会向你全部敞开它
让你看我隐藏的伤疤，苦痛
也看我鲜为人知的快乐
我会把我的密室移到你心里
就像把它移到群星之间
你怀抱着它，宇宙最绚丽的光
就会把它环绕
我的密室在你怀里
就会变成一块温润的青玉
无论时光多么漫长，都熠熠生辉
变成一座喷泉——
喷发出——无比璀璨的音乐！
12
爱人，我的密室是一颗炸弹
蓄满了黑色火药
我沉睡的激情一直在等着你
用爱将它的引信点燃
我愿意在黑夜里
在这个陈旧的世界
瞬间爆炸
发出冲天火光
发出响彻云霄的雷声
即使我再也看不到你
即使——
我和我的密室一道毁灭
13
我终日带着一张面具
在世上行走，爱人
即使在我的密室里
也不曾一刻把它摘下
我的面具早已和我的脸
长在一起
摘下它，我必定会流血，毁容
残废，甚至死亡
爱人，唯有你的似水柔情
能够滋润它，融化它
最终在你春阳般明眸的照耀下
脱落，消失
显现出我真实的面容
14
爱人，我的密室是一颗星辰
在太空里拒绝发光
太阳越闪耀，它就越黑暗
星河越喧嚣，它就越沉默
是无法锻造的一块玄铁
落入污秽里的，又臭又硬的石头
——我的密室拒绝发光，可是
我的密室里有无数颗星辰发光
我一生珍爱的无数颗星辰……
你是最明亮的那一颗，爱人！
我包裹自己，隐藏自己
用黑暗和沉默对抗这世界
你则以母爱包裹我
引领我，为我敞开所有光辉的大门
15
爱人呀，我要把我的密室
建成一座教堂
建在太阳落下的地方
让每一个走进的人都不再愤怒
建在大海边，森林里，麦田中
建在极光之地，茫茫雪野上
我的教堂有十字架
还有烛台，灯火，终日闪耀圣洁之光
只要你看见它，就瞬间安宁
无论之前你多么忧伤，多么绝望
当然，我的教堂一定要开一扇
世界上最窄的门
“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
爱人呀，你一定要沿着小路
低着头，侧着身子进来
才能和我一起，站在永生那边……
16
我有时也会在密室里迷失
找不到出口，也找不到自己
仿佛回到了创世之初
天地一片混沌。大雾
白茫茫的大雾，把密室充满
也充满我的脑腔和胸腔
我无法思考，也感觉不到
心脏的跳动。我一会儿呆呆地
坐在椅子上，一会儿又直挺挺地
在书架间移动，像一具僵尸
我还活着吗？为什么
我听不见窗外的世界，也听不见
我的呼吸，说不出一个词？
17
如果把我的密室
安放进旷野里
成为墓地里众多中的一个
没有门牌，没有墓碑
还会不会有人造访它？
还会不会有人拿着一支花
想着生命中的曾经
在那里站立一小会儿？
我为自己设立的祭坛
究竟祭奠谁？又会被谁祭奠？
我的密室会不会和我一样
最后必然在荒野中坍塌，颓败
成为一阵看不见的尘烟？
18
我是弱者但我又是强硬派
因为只有我背负着自己的密室
在这热闹的星球上漂泊
我不怕我说的话他们一句也听不见
也不怕“他们当着我的脸
把什么门砰地一声关上”
我的话在我的密室里回声四起
水花四溅，火光四射
他们的门开着我也不会进入
我和我的密室存在得一样久
我在这世上死多少
我的密室就能让我活多少——-
19
其实我并不是心甘情愿
无休无止地四处流浪
我也愿意放下我的行囊
做一只鸟自由飞翔
白云深处有我的伴侣
大海岸边是我的故乡
谁真正愿意戴着镣铐跳舞？
谁喜欢做一个囚徒
在牢笼中敞开喉咙歌唱？
那么，让我从我的密室逃出去吧
耶胡达·阿米亥，请你来和我一起
砸碎它，捣毁它
纵使我也
“死于对生活的渴望”
20
我的密室永远是个奇数
我变做密室，也不会和它配成一双
它有一张嘴，三张脸，五只眼
是人间，天堂，和地狱
分别独立又相互重叠
我的密室没有四季——
酷暑六月吹嗖嗖的冷风
三九天送煦煦的暖气
没有时辰——
拉上窗帘
就分不清黑夜，还是白天
一个中间地带——存在与虚无
一个魔盒——空间与时间
21
此刻我站在窗前，另一个取景框里
正大雪飘飞。雪，一直被纯洁命名
在我看来，却是被天空抛弃
雪，从开始降落，便已是不洁之物
谁知道，它在漫长曲折的旅程中
究竟裹挟了多少肮脏的尘埃？
——但它依旧是洁白的，依旧
在天空自由飞舞，迎接着
来自大地，山川，河流，树木以及
孩子们热烈的欢呼
只有我，听出了雪强忍的痛苦和吼叫
从每一朵盛开的雪花里
每一阵，被大风从雪地上卷起
然后又摔向雪地的，雪的漩涡中......
22
“是雪欠下的，这时雪来覆盖”
看吧，那个本来就不清明的世界
现在已面目全非，更加模糊
像一张错漏百出的考卷
被打上了一个巨大的差号
像一个垂死的病人，气若游丝
蜷缩在一床苍白肮脏的棉被中
昔日高耸的，不可一世的大厦
此刻瑟缩着脖子，正接受拷问
终日招摇的旗帜，也僵在旗杆上
成了一块污迹斑斑，难以洗净的抹布
白，雪白，这一在所有颜料中
覆盖力最差，最不可调和的颜色
成了修改一幅劣画最有力的色彩！
——独有我的密室，我黑色的密室
被人忽略的密室，在雪的涂抹中
依旧被雪忽略，依旧保持着，黑！
23
我时常，在我的密室里走动
在一排排书架之间穿梭
一本本旧书，静若处子
我只有停下脚步，屏住呼吸
才会在某一特定的瞬间
偶尔听到一本书喃喃的自语
那声音细若游丝，而当我靠近它
再仔细听，那根丝，就断了
仿佛一扇唯一为我打开的门
一下子关上，我正要说出的话
被一只手突然掐灭……
我时常想起博尔赫斯
不用眼睛看世界的博尔赫斯
在地球的南端，布宜诺斯艾利斯
也拥有一间密室，他的密室是开放的
只有当世界末日降临，他才会
亲手将那扇门关闭
啊，他的密室太大了！一座天堂
装下的岂止是阿根廷……
24
不管怎样，我依然感谢我的命运
它使我失去，也使我获得
二十几天前，我女儿的儿子
在慕尼黑降生了！他生机勃勃
已经能听得见挂在床上的七彩炫铃
感受得到来自阿尔卑斯山的
积雪的闪光。他给我带来了巨大的欢乐
使我突然像一条旧船，尽管千疮百孔
仍然升起激动的船帆，奋力前行
驾着海风，迎着海面上粼粼的波光
这是命运给我的巨大馈赠，我的密室
也变做干枯枝条上一串新生的葡萄
在幸福的雨水里，瞬间膨大
成为一颗颗又酸又甜的浆果......
第二部
25
密室不是囚笼
密：在城市的隐蔽之处
仿若在山岳的层峦叠嶂之间
它状如堂奥，深也，默也
松柏之鼠不知堂密之有美枞
世人亦不知
我在这里，多么安静！
26
密室不是游动悬崖
室：从至，所止也
我所至而止也。我可以
止住脚步，止住妄念
不嗟呀，不牵挂
不徒生跌落颓陷的恐惧
一张纸止住泪水
一支笔，止住歌唱……
27
我的密室有四壁
在穹隆之下，密，但透风
它不圈囿，不围困
我火热的生活不在这里
火热的心却在此跳动
它是一个客观存在
还是一个象征？
一个城市丛林中的过客
为我的写作
提供了另一种可能——
28
一个字是一座密室
一个词是一座密室
一个句子是一座密室
一行诗与另一行诗的间隙
是一座密室
你只有走进它
和它一起呼吸
才能听到它怀中的絮语
看见它脸部的幽暗
才能从词语深处
看见它闪亮的刀锋！
29
这的确是一个
难以洞穿的秘密
写作的密室
如此充满变量，不可预期
我试图写光明
结果写出了黑暗
试图写欢乐
结果写出了悲伤
试图写上帝
结果写出了魔鬼
试图阻挡住词语滚滚的激流
最后，它一泄成为了汪洋
30
是的，一个词的身后
都跟随着另一个词
一句话的身后
跟随着另外一句
我用哪个词开头
哪个词结尾
本来由自己说了算
但从第二个开始
可能就已改变方向
仿佛一个转蓬
被一阵突然的风吹卷
本来想写的一首诗
变成了另外一首
31
就像我的密室有无数张脸
我的写作亦有无数条路径
我从不确定最终会写出什么
我从生活的乱麻中
抽出的一条线
最终捋多长，捋到哪里？
我从虚空的乱码中
随手抓取的一个符码
是否能够解读我的生活？
昭示第一个词的未来？
即使在一首诗完成后
我也找不到答案
32
这正是词语的迷人之处
密室的迷人之处
一个词会生出另一个词
一个词语的密室会生出
另一个密室的词语
我从一个词语的指甲盖进入
可能会从另一个词语的
脚后跟出来
行路难，多歧路，歧路亡羊
密室，游移不定的密室
是词语的集合与发散之地
也是一个写作者的宿命
33
起风了。一个词语刮起的大风
掀翻了众多词语的宝座
密室的天空一片昏暗
枯黄的落叶，洁白的雪花
肮脏的尘土以及砂石
纷纷扬扬，交错，洒落，汇集
再汇集，洒落，交错
一张弓，在胸中愈绷愈紧
我要将哪一支箭率先射出
哪一支紧随其后
才能排成词语的箭阵
在有限生命的天空里
接近大风中摇晃的星辰？
34
起风了！密室在空中旋转
亦如一颗燃烧的流星
电光火石之间
词语的鸟群骤然升起
又瞬间飘落
惊起大海阵阵的波涛
一阵阵拍打心壁的涛声
使我晕头转向
而当我睁大眼睛
在波翻浪涌里，我看见——
一条鲸鱼银亮的背鳍！
35
啊，鲸鱼！海洋之王！
你在海水的词群里多么骄傲！
你高高升起，缓缓沉降的
缎子包裹的身段
多么优美！有力！
你在海水里悬停的潜水艇
多么动人心弦！
我密室的万吨邮轮
满载一生积蓄的词语
有时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
指向你——
与你形成完美的对称！
36
这难免让一个写作者
感到难堪，灰心丧气
我明明清楚地看见了
银光闪闪威风凛凛的鲸鱼
却不能立刻编就词语的大网
一条在脑海里甩出的
坚韧无比的绳索
刚刚触及鲸鱼的尾翼
便在空中崩断
但是这也没有什么好羞愧的
——我看见了鲸鱼
勃莱说，贫穷而听到风声
也是好的。
37
这也正是，我把我的密室
一次次移向汨罗河
移向蜀道
移向秋风中的茅屋的理由
我要让我的密室
和子美一起
在一茎茅草里哭泣
和太白一起，在一只酒杯里高歌
和屈子一起沉入水底
而在河的两岸
依然听得见高傲又不屈的吟哦！
38
当然，我也希望我的密室
是东坡的一轮明月
无论阴晴圆缺，悲欢离合
都能从中萃取出
带有自己体温的词句
是稼轩的剑鞘
即使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
也无人会，登临意
但我的密室
不会在康桥挥手
不会在雨巷的油纸伞下猥琐
无论遇得见遇不见丁香
无论，是否带走一片云彩
39
我常常，把我的密室
移动到原野上
和裸体的姑娘们一起
在梦的边缘漂游
和野花一起盛开
和溪流一起歌唱
我寄身于一朵花蕊，一颗露珠
或一只葡萄的内部
努力品尝世界的馈赠
生命中幸福的时刻
我会用词语
和万物慢慢分享……
40
我的密室也会
出现在巴黎的地铁车站
在嘈杂的人群中
看那些面孔幽灵一般显现
湿漉漉的枝条上的黑色花瓣
一首象征主义的诗
是不是必须这样完成
才能实现
词语的再生与隐喻——
怔忡的人群，怔忡的词语
是否必须最终遇到
同样怔忡的庞德
和我？
41
啊——我的密室
曾移动到耶路撒冷哭墙上
储藏泪水和死海之盐
移动到十八丁河旁的红树林里
让锈迹斑斑的根须深入
移动到布拉格广场
装进一座座绿色尖顶的教堂
移动到马丘比丘，昌昌古城
梦见蓝色蜥蜴，海水耸起
移动到乌兰巴托和东戈壁省
看见一匹牝马在沙丘上
一片巨翅状的云轻轻滑落
也移动到柏林墙
深深体味词的喜悦与困扰……
42
更多时候，更多时候
我的密室在万叶书园，在图书馆
在一本无人阅读的书里
孤独的芳香
终其一生也品嗅不完
啊，词语的密室！
是圣殿，还是墓园？
我在词语的北冰洋里泅渡
精疲力竭之时
才看到蓝色的冰山
我在词语的迷宫里漫游
关上一扇门，另一扇门
又在我身后敞开……
43
我从来也不怕
被词语的大水淹没
那汪洋恣肆的大水
题内之义的激流和漩涡
才会托举起我的密室
跌宕，升腾
发出痛苦的叫喊
和快乐的鸣叫
我无可回避，也不屑于回避
对于一个写作者而言
回避真实和制造虚假
同样是可耻的
44
不错，我的密室
也是一面镜子
照出哪些词是实词
哪些是假词
哪一行诗写出了这个世界
哪一行诗写出了我
我的每一次转身
是否都在镜子里
留下了幻影
我每次站在镜子前
是否都敢于坦然面对
颔首微笑
并大声向镜子说：
这就是我，就是这个样子的
——我的面容，我的语调
我的今生
和前世……
45
我一次次深入我的密室
痛饮词语酿造的琼浆
和词语一起沉醉，狂欢
也和词语一起大笑，流泪
像一朵流云随它飞奔
像一朵海浪让它飘卷
我被人生的荆棘刺出的鲜血
我也在此一并品尝
46
我的密室没有白天和黑夜
我的白天和黑夜在词语中
词语兴奋，它就明亮
词语低迷，它就昏暗
它一会儿艳阳高照
一会儿又星斗满天
刚才还长烟一空，皓月千里
突然之间就阴风怒号
浊浪排空，一如我随词语
一起闭阖的心扉，和眼眸
47
我曾经坚持认为
诗歌，仅仅是词语呈现的
一种方式
是一支形式主义的玫瑰
我可以在密室里
将它们任意排列，组合
可以穷尽所有的修辞
玩出无数的花样
我用转动的铅笔转动它
它一个侧影
有一个侧影的名字
但当我真正面对
词语在我胸中涌起的浪涛
艺术啊，它岂止是一种
有意味的形式啊
它我的是另一个生命！
48
我和我的密室是
一对孪生兄弟
我爱，它就柔软
我恨，它就坚硬
我欢喜，它就跳跃
我愤怒，它就燃烧
它若离开我
就不会独立存在
我若失去它
语词将无处安身
密室，密室——
我的另一副皮囊
我的肉中之肉
心中之心……
简介:王桂林，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东营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延河诗歌特刊》副主编。诗歌作品曾在《人民文学》《诗刊》《扬子江》等刊物发表。著有诗集《草叶上的海》《变幻的河水》《内省与远骛》《以一棵矮小的松树的方式》《新绝句：沙与沫》《我的耶路撒冷》《王桂林短诗选》，随笔集《自己的池塘》，楹联书法集《年课》，插画作品集《杜衡插画》等，主编诗集《黄河口诗人部落》《这不是一个抒情的时代》《中国诗歌地理：东营卷》，作品入选多种文学选本。曾获年度华语十佳诗集奖，第二届十佳当代诗人奖，首届杜牧诗歌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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