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有隋一朝开了科举,年来,“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凭着一展书卷,光宗耀祖、改换门庭便成了万千寒门子弟孜孜以求的目标,即便棘围守暖、铁砚磨穿也罕有几人放弃。
这种制度从内容看来,更像是今天的公务员考试,但从形式和精神上看来,普通人更愿意将它视作今天的中、高考。“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哪怕这种制度可能疴弊丛生,但它毕竟为粗布麻衣的草根逆袭,提供了一展才华、出将入相的可能。
必须承认,读书一旦有了功利性,劳累和苦涩便会如影随形。然而,付出和收获真的不一定就成正比。
因此,考场自古不仅是战场,更是几家欢乐几家愁的传奇之地,春风得意者有之,垂头丧气者有之,诽谤诋毁者亦有之……其中也不乏无缘骥尾却才华盖世之辈,因为:
英雄的人生,从不以试卷论成败;
才子的诗情,岂能以分数决高下?
考场落魄之人,却常常于考场之外扭转乾坤,成就经典。
枫桥夜泊
唐·张继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月落乌啼,江枫渔火,寒山钟杳,客子难眠,一首被熟悉到衍生成流行歌曲的诗篇,却罕有几人知道,它竟是一首落第诗。
诗人泊船于姑苏城外的枫桥之下,整个天空在夜幕的笼罩之中,只剩下一片斑驳的光影,侵肌砭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月落、乌啼、霜满天”既是描写诗人的所见、所闻、所感,也在不觉之中,将情与景和谐分明地统一在清冷孤孑的氛围当中,运思巧妙。
次句,“江枫”“渔火”,一动一静,一明一暗,一江边、一江上,在迷茫朦胧的对比之下,渲染了旅人心中的缕缕哀愁,“对愁眠”的“对”字有“相伴”之意,无“相伴”之语,将舟外的景物与无以言表的心绪融合在一起。“愁”的是什么?是故乡、是考场,更是未来。
最后,诗人以十六字写“夜半钟声”,不仅衬托出夜晚的静谧寥落,也让整个景色都包裹着一层历史、宗教的意境情思,使“枫桥夜泊”的神韵,完美地表现出来。
岁暮归南山
唐·孟浩然
北阙休上书,南山归敝庐。
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
白发催年老,青阳逼岁除。
永怀愁不寐,松月夜窗虚。
开元十六年(),40岁的孟浩然来到长安应进士举,却不幸落第,心情十分苦闷。此时的他不仅学富五车,满腹经纶,还私交甚广,有才华有人脉,与张说交情甚笃,与王维亦称忘年、再加上张九龄等人的延誉,可谓是名动公卿、颇负才名。
可这一朝落第,自己折了名气,朋友丢了面子,才名瞬间成了“虚名”。他想向皇帝上书,又不得其径,因而只能以自怨自艾的形式,写下此诗。可吊诡的是,玄宗听到他说:“不才明主弃”,便龙颜大怒:“卿不求仕,而朕未弃卿,奈何诬我?”然后就把孟浩然放还襄阳了,孟浩然隐居鹿门山,赏山鸟、听渔情,过得也算是自在逍遥。
不第后赋菊
唐·黄巢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对于“菊花”,在接触黄巢之前,我们熟悉更多的,可能是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隐逸高洁,或者是岑参“遥怜故园菊,应傍战场开”的关切凄楚,可在黄巢这首诗中,作者却赋予秋天盛开的菊花一种昂扬不弃的人格,在他的笔下,每一朵菊花就像是手执金戈、身披重铠的战士,纵横沙场,所向披靡。
作者以花喻志,想象奇特,全诗充满了一种果决坚定的精神气象和改天换地的凛凛威风。而这位少有诗才且善于骑射的儒生,在屡试不第的境遇下,便弃砚台赴沙场,丢秃笔持刀枪,最终以自己的方式,扬眉吐气,马踏长安,建号称王。虽然最终没能彻底地推翻大唐,却也动摇了其王朝的统治根基。方式尚不可取,但其所展现的顽强坚毅却是值得每个读书人敬佩的。
鹤冲天·黄金榜上
宋·柳永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这首词是柳永初次参与进士科考落第之后的作品。
南宋吴曾在其《能改斋漫录》中记载:宋仁宗喜好儒雅,而柳永长于淫冶讴歌之曲,当柳永再次参与考试时,这首《鹤冲天》早已是传唱于街头巷尾,甚至上达天听,本来是件好事,却为放荡不羁的风流才子带来不小的灾殃。
于临放榜时,宋仁宗得知此事,便故意将其罢落说:“且去浅吟低唱,何要浮名!”,柳永本已经高中,这次却真的“偶失龙头望”,成为不折不扣的“白衣卿相”。
这也就是“奉旨填词柳三变”的由来。
落榜不落魄,失意不失节。
真正的“怀才”,又怎会“不遇”呢?知识在书本里,可成败却不一定就在考场中。
蔡元长又如何?秦会之如何?严惟中如何?
“一世无缘附骥尾,三生有幸落孙山”,古代成大事者,无一不是经大挫折,怀大情志的豪杰,一时的蹇滞窘境从来不曾使其气馁,反而会成为其韬光养晦的绝佳时机,时机一到,便会乘风破浪、力挽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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