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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脸它总在变

文案

我盼有一天,我爱的人能够看破我的秘密。

于万千面孔中,唯独爱上我的灵魂。

变脸少女VS火山医生,甜文,少女心,无药可救

内容标签:励志人生时代奇缘甜文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笙笙,陆嘉川┃配角:┃其它:容光小说

☆、第一张脸

第一章

下午六点半,亘古不变的地铁高峰期。

周笙笙费劲千辛万苦才挤上来,没想到才当了两站的人肉馅饼,一个不留神就又被挤了出去。

地铁站里人多得可怕,前胸贴后背的,叫人怀疑哪一秒估计内衣挤没了都察觉不到。

和她一起被挤下来的还有个年轻男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凑过来扶稳了她:“北市一向这个样子,习惯就好啊。”

她被挤得头晕脑胀的,后背又被撞了下,抬头仓促地道了声谢。

那男人长得其貌不扬,咧嘴一笑,松开了她的胳膊,很快转身走了。周笙笙还在感慨现在这个年代,不以貌取人是多么重要啊,你瞧瞧,长得猥琐的人也可能是活雷锋。

她深呼一口气,继续等下一趟地铁,双手□□外套口袋里时,才猛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再一摸——钱包不见了!

她倏地扭头朝楼梯上跑去。

不好,那个男人是小偷!

扒开人群,在楼梯上杀出一条血路,周笙笙连跳好几下,终于看见了那个男子的背影。人潮拥挤,对她来说是这样,对那个男子来说也一样,想顺利逃跑并不容易。

她猛地嚷嚷起来:“抓小偷!那个穿棕色皮衣的马脸男人是小偷!快来人抓小偷啊!”

人群一下子沸腾起来,从她面前迅速退让出了一条路。

她指着已然冲到出口处的男子:“抓小偷,抓小偷!”

不知哪里冲出来的警卫外加几个群众,几个箭步冲上去拦住了男人。周笙笙也飞快地跑了过去,飞起一脚朝那男人屁股上踹过去。

男人扑通一下朝地上扑去。

“行啊,大姐你身手不错呀!”那个胖警卫咧嘴笑着夸她。

周笙笙想反问一句:“谁是你大姐?”想了想,还是忍了。

她盯着地上的男人:“把钱包交出来。”

警卫是扣住男人的,他爬起来时双手也被警卫反扣住,依然动弹不得。

“我说这位大姐,你怎么能冤枉好人呢?”他气愤地嚷嚷起来,“我跟你一块儿被挤下地铁,看你站不稳,还帮着扶了你一下,你这么反咬一口是什么意思?”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挣扎着。

“老实点!别动!”警卫皱眉喝道,见他裤子兜里露出了一只钱夹的边角,随手一抽就扯了出来。

“那是我的——”男子急了,伸手要抢。

警卫比他动作更快,单手一抖就打开了钱夹。钱夹里有张身份证,照片上是个三十五六岁的妇女,五官平平,皮肤黝黑,旁边写着三个大字:钱乐乐。

看看周笙笙,再看看那个小偷,警卫眼神一沉,把身份证往他跟前一凑:“这是你的?你钱包里藏了这位大姐的身份证?”

“那是,那是——”

“那是你暗恋她好多年了,就把她身份证藏自己钱夹里了?”胖警卫嘴上也不饶人。

“……”小偷的眼神迅速暗了下去,埋头不吭声了。

照片是周笙笙的,身份证也是她的。那五官平平的妇女是她,皮肤黝黑,土里土气。

“谢谢您啊,这就是我的钱包——”她顶着那张普普通通还有些土气的脸,笑着跟警卫道谢,话说到一半,她的眼神猛地顿住。

就好像有人在她脑门上重重打了一棍子。

耳朵在发烫。

头皮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

鼻子,眼睛,面颊……更多地方传来了奇怪的感觉。

她半张着嘴,像是受到惊吓一般,等到回过神来那一刻,猛地转身扒开围观人群朝外跑去。

“哎,大姐!大姐?”那警卫茫然地朝她的背影喊着,“您的钱包不要啦?”

周笙笙头也没回,像是屁股着火一样飞快地朝洗手间跑。

仿佛滚烫的液体沿着头皮缓缓而下,她对那种感觉再熟悉不过,热流一寸一寸划过皮肤,留下一阵难耐的刺痛感。

“喂,大姐,您的钱包啊!”身后还在传来那个警卫的大声呼喊。

可周笙笙只是捂住脸,不顾一切在人群里横冲直撞,直到挤进了厕所,惊慌失措地把自己关进了一扇半开着的隔间里。

地铁站里感知不到外面天气如何,但她却再清楚不过,外面一定是下雨了。

因为下雨,她才会出现这样的灼热感。

那种滚烫而无形的液体沿着面孔蜿蜒而下,而她死死攥着拳头,一动不动站在那个小而肮脏的隔间里,麻木地等待着。

十来分钟过去,她慢慢地,慢慢地,伸手开了锁,将隔间门推开。

隔间正对着镜子,她抬头怔怔地看着前方,镜子里有一个陌生的女人,二十三四的年纪,皮肤白皙,五官清秀,唇瓣自然红润,还泛着好看的光泽。

那个年轻女人正用和她一模一样的茫然目光与她对视着。

周笙笙摸摸自己的脸。

又,又变了?

变了也好,外面那只钱夹也派不上用场了,反正身份证得重换。

她低头飞快地走出了洗手间,换了个方向出了地铁站,外面果不其然大雨滂沱,她冒雨跑到了公交站,趁着一辆车来迅速跳了上去。

她得快点回去。

再晚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

公交车站离住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周笙笙下了车,低头冒雨往一条昏暗的小巷子里跑去。巷子里坑坑洼洼的,坑里挤满了污水,一脚踩上去,水花四溅。

她顾不得那么多,一脚深一脚浅地踏在那条巷子里,终于跑到了深处一扇锈迹斑斑的防盗门前。

伸手一摸衣兜,这才记起钥匙也在钱夹里,她只能站在门口砰砰敲门:“郑寻!开门!”

屋内传来狗叫声,却无人应答。

“郑寻!郑寻郑寻郑寻!”她开始一声接一声地大声喊着,从门口又往屋子后面绕了一圈,最后停在侧面的玻璃窗外。

那玻璃窗污迹斑斑,布满灰尘,像是几百年没人擦洗过了。

她伸手在玻璃上面拍了好多下:“郑寻!”

屋子里传来男人睡意惺忪的声音:“干什么啊,好不容易才睡着……”

“快给我开门!”她最后一下砸了次玻璃,带着怒气,“睡得跟猪一样,怎么叫都叫不醒!你再不开门我就要成瞎子了!”

她听见郑寻走出房间的声音,又冒雨跑到了大门口。那道锈迹斑斑的防盗门很快开了,穿着睡衣的男人站在屋子里,揉着眼睛打量着她这张陌生的面孔,问:“又下雨了?”

屋子里意外的干净整洁,与外观看上去的肮脏破败全然不符。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家具摆设都布置得温馨简洁。

周笙笙一闪身就进了门,把湿透的外套脱下来往厕所的盆子里一扔,飞快地钻进自己的房间。

都快入冬了,在这种天气淋了一场雨,简直冷得浑身发抖,她只能哆哆嗦嗦钻进被窝里。从大门口一路跟来的罗密欧双脚搭在床沿上,凑过来小声叫着,乌亮亮的眼睛望着她。

姗姗来迟的郑寻也终于到了门口,将手里的毛巾丢给她,抿了抿唇,上下打量一番:“虽然狼狈了点,但好歹这回是张能看的脸,不至于丑瞎我了。”

“滚犊子!”她牙齿打战,拿着毛巾擦头发,冷得要命。

郑寻把罗密欧拎起来,放在她怀里,他不多说她也知道那是叫她取暖的意思。

罗密欧十分自觉地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安安心心待在周笙笙的怀里,仰头看着她胡乱擦头发的动作。

周笙笙慢慢地垂下了手,低头看着罗密欧:“它倒是不认生。”

郑寻没说话。

她又抬头朝梳妆台上的镜子看了一眼,忽然问了句:“这是第几张脸了?”

郑寻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周笙笙笑了两声,摸摸自己的脸:“老这么变来变去的,我都快不记得我以前长什么样子了。”

“我记得。塌鼻子单眼皮黄皮肤薄嘴唇,不会比你上一张脸好到哪里去——”郑寻话没说完,就被周笙笙手里的毛巾狠狠一抽,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我说你,就是这么对待你亲爱的敬爱的房东的?”

“是,我就是这么对待我傻逼的白痴的房东的。”她把罗密欧搂在怀里,渐渐发觉视线模糊起来,最后也不与郑寻置气了,只说,“今晚的晚餐只能你来做了,我又看不清了。”

郑寻弯唇温和万分地一声一声笑起来:“呵呵,早知今日,何必刚才呢?”

他把毛巾往肩上姿态优雅地一搭:“我告诉你,要是今晚你没跪在地上抱着小爷的大腿哭喊爸爸我错了,你能吃上一口饭我都叫你一声妈。”

周笙笙眼神一眯,同样弯起唇角:“我等你,儿子。”

半小时后,在客厅里抱着只盆子吃蛋炒饭的周笙笙无视于半跪在地上抱着大腿叫妈的人,一个人吃得很欢快。

郑寻抱着她的大腿一个劲喊:“妈,妈我错了,你好歹留点给我,家里没干粮了,这是最后一只鸡蛋啊!”

他一边深情喊着,一边咬牙切齿恨不能把这女人给弄死。万万没想到她就是视力模糊到堪比八百度近视,也依然横劈一脚就能把他打趴下。

会变脸,会打架,这他妈分明就是变相怪杰啊卧槽!

☆、第2章魔鬼医生

第二章

郑寻最终还是吃到了饭。

也许是他咬牙切齿地抱着周笙笙的大腿,恨不能一口啃下去的样子让周笙笙产生了些许怜悯之情,但更关键的是他那句威胁。

“周笙笙,你是不是不想让我给你办身份证了?”

周笙笙考虑了两秒钟,把还剩三分之一蛋炒饭的盆子递给他:“行,你吃吧。”

那盆子颇有些惨不忍睹,炒蛋都被挑完了,只剩下残余的一小堆米饭,油亮亮的。

“操,亏你还是个女的,这么能吃也不怕嫁不出去!”郑寻扒拉两口饭,又回过神来,“哦,对,你本来也嫁不出去,不用考虑这么多。哪个男的愿意娶个三天两头变脸的女人啊?”

周笙笙从他手里把饭盆子夺过来,往一旁摇着尾巴的罗密欧跟前一放,冷着脸走了。客厅里只剩下和狗抢饭吃的郑寻,和他惨绝人寰的哭天抢地。

郑寻在酒吧当调酒师,调酒师是好听点的叫法,其实就是个酒保。他和周笙笙自小就混在一块儿,以至于后来周笙笙要离开小镇了,随口问他一句:“要不要跟我一起浪迹天涯?”他把行李一收,背着背包就跟她走了。

后来周笙笙怀疑地问他:“我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啊,这么想跟我浪迹天涯?”

那一阵她刚好顶着张六十岁老奶奶的脸,郑寻眯起眼睛看她半天:“大姐,你脸上的皱纹都快比我老二上的还多了,我是有多丧心病狂才会想跟你一起浪?就算我想,我家老二也不会同意的!”

不用多想,那一天郑寻的身体创伤程度一定高于他老二上的皱纹程度。

因为周笙笙那张每逢下雨天就改变的面孔,两人一直不敢在同一个地方久留,每隔几个月就换个地方住。眼下来北市也不过一个多月,这个地方雨水不多,倒是能住得久一点。

郑寻连夜做了张假身份出来,往周笙笙跟前一递:“你可以跪着叫一声郑大爷你真帅,我也许能勉为其难考虑一下不计前嫌地原谅你。”

周笙笙拿过身份证做了个要踹死他的动作,郑寻嗖的一下身手矫捷地闪回了自己的房间,却没看见门外的人弯起了嘴角,难得露出了笑容。

郑寻是个技术宅,主业调酒师,副业□□。对于周笙笙这种时不时就变张脸的人来说,身份证是需要时常更替的,郑寻也是因为这个才学会了这门技术活。

听着他在房间里骂骂咧咧的,周笙笙倚在门边,轻声说了句:“谢了啊,不计前嫌宽宏大量的郑大爷。”

屋内的声音倏地没了,郑寻跟见鬼似的把门拉开,却发现周笙笙已经回她的房间去了。

***

每逢变脸,眼睛都会发炎,还模模糊糊伴随高度近视,这已成铁律。

柜子上的滴眼液只剩下瓶底一层,周笙笙戴上隐形,医院开消炎药,顺带买新的滴眼液。

郑寻还在睡,经过他的房门口时,周笙笙听见了他响亮的鼾声。

不知道为什么,有的人醒着的时候人模人样,睡着了就成了头猪——这大概是科学家迄今为止未曾解开的难题之一。

她放轻了脚步,离开前顺带拉开冰箱门看了看,存粮已然告罄,只剩下占去半壁江山的红酒白酒啤酒鸡尾酒——这都是郑寻那个“空手道”趁职务之便从酒吧里“顺”回来的。

她盘算着,回来的时候还得去一趟菜市。

医院拥挤得一塌糊涂,周笙笙开了眼药水和消炎药,坐在拥堵的走廊里等着领药处叫到她的名字。

因为眼睛发炎的缘故,隐形总像是戴不稳,还有异物感。她忍不住一揉再揉,结果有人经过她面前的时候撞到她的手肘,手背重重擦过眼睛,隐形掉在了地上。

她赶忙弯腰去捡,匆忙跑到走廊尽头的厕所里清洗镜片。

洗手的水槽就在男女厕所中间,她小心翼翼地把清洗完的镜片往右眼上戴时,冷不丁被人抓住了手腕。

那手是斜斜地从左边伸来的,闪电般迅疾地扣住了她。那只隐形还轻飘飘地立在食指上,手腕处被人握住又很快松开。

皮肤很白。这是周笙笙的第一个念头。

那只手纤细修长,指节分明,仿佛玉雕出来的一样,在头顶白炽灯的照耀下隐隐泛着好看的光泽。

她顺着那只手看上去,猝不及防跌进了一双漆黑透亮的眼眸中。

在她面前,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神情冷淡地看着她,眉头微皱:“你不知道自来水里有细菌,不能用来冲洗隐形眼镜吗?”

“我——”她语塞,睁着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么短暂的对视,医生从她通红的眼睛里又发现了新的端倪。

“眼睛发炎?”

“……对。”她莫名其妙矮人一截,心虚地点头。

却见那医生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不悦的神情更加明显。他用更冷的声音质问她:“你不知道眼睛发炎的时候不能戴隐形?自来水里有细菌,附着在镜片上容易引发角膜炎,看你这样子眼睛本身就发炎了,身体的粘膜系统正脆弱,真想成瞎子的话,倒不如把角膜捐献给有需要的人。”

周笙笙一愣,这人说话语气怎么这么冲啊?

她正准备说话,走廊上忽然传来护士呼喊的声音:“陆医生,您好了吗?这儿有个紧急病人需要处理!”

白大褂就在她的注目之下冷着脸转身走了,完全不等她说句什么,只丢下一句毫无感□□彩的:“不用谢。”

???

周笙笙满头雾水,她什么时候流露出半点感激之情了吗?现在的医生都已经狂拽酷炫到要与太阳肩并肩的程度了?还有他临走时那个看到脏东西的眼神是几个意思?

操之。

***

周笙笙还是把隐形戴上了,其一是因为视线太模糊,其二是因为那个医生的态度叫人极其想跟他反着干。

而反着干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早上睁开眼时,她发现自己的右眼肿成了核桃。

还真叫白大褂给说对了!

这下她连隐形也没法戴了,只能顶着模模糊医院。在眼科挂号排号老半天,好不容易轮到周笙笙了,她听见护士开门叫她的名字。

“哪位是周笙笙?”

“我。我是周笙笙。”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双目蕴泪地朝办公室里走。

“是眼睛发炎了吧?”护士笑着朝她点点头,“快进去吧,陆医生在里面。”

陆医生……周笙笙疑惑地想着,这称呼好像有点耳熟啊。

她就这样视线模糊地走进办公室,隐约看见办公桌后坐着个白大褂,朦胧美让他显得身姿颀长,挺拔好看。

“坐。”白大褂吩咐她。

她依言坐在了他对面,察觉到他好像直勾勾地盯着她,却一直没说话。一时间,她手脚都有些局促。

难道是这张脸太漂亮,把医生的魂都勾走了……

她面上微红,觉得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样子,于是小声说:“医生,我昨天眼睛有点发炎,后来隐形眼镜掉地上了,我用自来水冲了冲又戴上了,没想到今天就——”

“我昨天说什么了?”白大褂忽然打断她,声音清清冷冷的,像是把刀子。

周笙笙身体一僵,来不及反应。这声音,这态度——

“自来水里有细菌,不能用来冲洗隐形眼镜。眼睛发炎时黏膜系统很脆弱,更加不能戴隐形,特别是有细菌的隐形。”办公桌后的人一字一句重复着昨日说过的话,末了轻描淡写扫一眼护士拿来的排号单,“周笙笙对吧?挂完眼科,我建议你再去耳科看看。”

周笙笙简直像是被雷劈了。

如果此时有配乐,大概只有《哪吒传奇》的主题曲能够代表她的心声:是他,就是他,是他,就是他……

哪怕没戴隐形的她压根还看不清眼前的白大褂,她也再清楚不过记起了这位和太阳肩并肩的医生,没想到他今天比昨天还要冲,这根本不是要上天的节奏,分明是要日天。

周笙笙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坐在那里攥着拳头一声不吭。

他虽然很冲,但她其实很清楚确实是自己做错了事,不听医生话的人是她,如今受人奚落也只能干巴巴坐着,聆听教诲。

短暂的沉默后,桌后的人很快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戴上口罩和消毒手套,俯身托起她的下巴:“抬头。”

胶质手套触到她的下巴,医生的语气很不好,但力道很轻。

他凑得太近了,近到视线模糊的她也看清了那张脸。

干净利落的短发,出类拔萃的五官,皮肤好到会叫青春期的痘痘少女捶胸顿足,而那双近在咫尺与她对视的黑眸,她竟一时间找不到可以描绘它们的词语。

就好像因为她眼睛发炎的缘故,全世界都笼上了一层薄雾,可唯有这样一双眼睛像是黑夜里的小小灯盏,散发着熨帖温润的光辉,驱散所有朦胧晦暗。

她情不自禁看呆了。

下一刻,医生松了手,简短有力地说:“再有下次,捐角膜吧。”

“……”

周笙笙攥着拳头一言不发,她刚才是犯什么病了,居然觉得他的眼睛温柔又明亮?

医生回到桌后,动作利索地写好处方单,低头疾书时还不忘叮嘱:“这世界上到处都是看不见光明的人,你要真不想要你的眼睛,趁早说。”

“我就是一时大意!”她终于忍不住反驳了。

医生抬头冷静地看着她,半晌点头:“那我劝你,从今天开始好好保护自己的眼睛——”

这句听着还像人话,她气消了一点。

下半句——“毕竟还有个角膜受赠者等着你,不为自己打算,也该为他人着想,你说是吧?”

你说是吧?是你个鬼啊!

周笙笙涨得满脸通红,从他手里一把抓过处方单,夺门而出。

☆、第3章明亮的眼

第三章

脸一变,身份和工作也得跟着变,这就是为什么周笙笙从来没有任何一份工作能做到三个月的缘故。

也因为学历不够,身份多变,她找的工作都属于社会底层——端过盘子洗过碗,站过柜台扫过地,最离谱的一次是跟郑寻一起街头卖艺。

郑寻那时候迷上了摇滚,从酒吧顺了把吉他外加一只音响出来,跟她一起站在天桥上摆了个地摊。结果唱了半天,来往的人走到摊子前面都自觉加快脚步撒丫子开跑,唯一停下来的是只流浪的金毛,后来被他们带回家,取了个金发帅哥的名字:罗密欧。

周笙笙胡思乱想着,最后停在市中心一家咖啡馆门口,仔细看了看玻璃上的招聘广告,又对着自己的倒影扒拉了一下刘海,觉得这次的形象还真挺端正,应该能进这种小资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一切出乎意料的顺利。店长是个二十□□的青年,店内还有三个店员,一男两女,都是年轻人。周笙笙长了一张讨喜的娃娃脸,有些紧张地攥着背包带子,这模样反倒叫店长笑出了声。

“你别紧张啊,虽然我爸妈给我起名叫大熊,但我目前没有吃人的打算。”他有些胖,模样倒很清秀。

周笙笙也笑了。

“有过什么工作经验吗?”

“我在快餐店打过工,汉堡王肯德基德克士都去过。”

“你年纪轻轻的,形象气质也很好,怎么都在快餐店打工?”店长问她。

周笙笙犹豫了片刻,低声说:“我爸妈都不在了,家里没人供我读书,所以读到高中就辍学了。学历太低,也找不到别的工作。”

店长一听,同情心泛滥,当即拍板:“来,来我这儿!我这儿不需要什么学霸高学历,你明天就来上班!”

他回头吩咐店员:“丸子,去,拿一套咱们的店服给——”顿了顿,他转头问,“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周笙笙。”

“对,对对,拿一套店服给笙笙,从今往后她就是我们的人了!”店长很豪爽,听说胖子都是好人,看情形还真是这样。他嘱咐周笙笙,“你今儿就先在这看看,看看丸子怎么招呼客人点单,东东怎么在后面煮咖啡,小金是那个,柜台后面做甜品的。”

叫丸子的女生扎着丸子头,站在柜台后面抗议:“店长你又来了!你能不能好好招聘一次,拿出店长该有的气质风范来!每次都是说不到三两句,名字都还没问清楚,立马就拍板叫好!”

东东是个高个子男生,从后厨的窗口探了个头出来:“就是。每次都是三言两语就说好,店长那眼光太差劲了,在他眼里这世上就没有不好的人——”

话说到一半时,他的视线对上了穿着白色大衣,扎着马尾的乖宝宝周笙笙,立马变了个调调:“店长您就当我在放屁,这个挺好,真挺好,身娇体软——”

他的脑门儿被小金用咖啡垫啪的一下拍个正着。

周笙笙:“……”

店长板起脸气势汹汹地说:“到底谁是店长?你们谁要是有意见,店长换人做,工资你们来发!怎么样?”

只可惜这种凶神恶煞的模样到了胖子脸上就变得可爱起来,没了杀伤力。

丸子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去里间拿了套店服出来,塞进周笙笙怀里,然后小声凑过来说一句:“我不是针对你,就是店长他太天真,老是被人骗,得多提醒提醒他才拎得清。”

周笙笙捧着那套衣服,慢慢地弯起了唇角。

这可怎么办啊?她还没正式上班呢,就爱上了这里的氛围。

***

在这个看脸的社会,漂亮不是万能的,但不漂亮是万万不能的。

周笙笙在经历了连续四张中老年妇女的脸后,总算时来运转拥有了这张满溢着胶原蛋白的娃娃脸,这才攀上了人生巅峰。

咖啡馆里的工作很清闲,她和丸子一起负责点单买单这些事。客多的时候要忙一些,客少的时候大家会凑在一起打扑克,搓麻将。

她长得可爱,年纪也是最小的,大家都很照顾她,脏活累活不让她干。店长是个热心肠的人,知道她父母早就过世了,总把店里多出来的甜品糕点打包给她。

最离谱的是打麻将的时候,店长总爱站在一边观战,轮着把大家的牌看个遍,然后凑近桌子,假装指挥战局,冷不丁从包里一摸,捡了张牌往周笙笙面前搁。他眼疾手快,换了她没用的牌,还哈哈大笑着把牌一推:“自摸清一色!”

周笙笙:“……”

一片哀嚎声中,丸子觉得哪里不对,定睛一看桌上:“卧槽,哪里来的第五张三万!”

东东本来还在哭着掏钱,这下也不哭了:“还真是五张!”

小金很淡定,指着店长:“我刚好像看见店长从包里往外摸麻将了。”

“搜身!”“对对对,搜身!”一片鬼哭狼嚎。

店长若无其事往里间走:“我去厨房看看,半下午的怎么就饿了呢,呵呵呵呵……”

周笙笙忽然觉得,如果真能顶着这张脸在这个地方呆上很久很久,工资不够高似乎也没什么关系了,她本来就没什么大理想大抱负,只想安稳过日子。

***

眼睛的发炎好了一些,但还需要换药,周笙笙午休的时候请了个假,医院。

店长自告奋勇:“来来来,我开宝马送你!”然后从仓库里拖出一辆锈迹斑斑的自行车。

周笙笙百般推辞,店长非要送她,医院门口千恩万谢。店长用小粗腿支在地上,潇洒地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刘海:“香车载美人,大恩不言谢。”

她边笑边说:“店长,你这样特像香港电影里演的那样。”

“哪样?”店长一听,眼睛都亮了,“是郭富城还是谢霆锋?还是你觉得我跟金城武比较像?”

周笙笙眨眨眼:“王晶。”

店长,裂了。

排号时听说今天坐诊的还是陆医生,周笙笙心头有点发怵。那个凶巴巴的医生,见一次凶她一次。

而这一次也不例外,她还在走廊上坐着等呢,就听见有个小男孩在办公室里哇哇大哭。她探头探脑凑过去看,只看见陆医生面无表情地站在小男孩面前:“抬头,把这个戴上。”

他手里拿着的是矫正视力的器械。

小男孩的哭声简直振聋发聩:“我不要!我不戴这个!医院!我要回家!”

陆医生冷眼看着,手持器械与他僵持,不动声色地说:“行啊,你回去,瞎了再来找我,你看我会不会管你。”

小男孩抽抽噎噎的:“什么是瞎了?”

下一秒,医生将器械搁在一旁,冷不丁伸手覆住小男孩的双眼:“这就是瞎。”

一片漆黑,眼前光亮尽失。小男孩被吓得一愣,随即又哭起来:“我不要瞎!我不要瞎!”

“不要瞎就闭嘴,老实待着。”他皱着眉头低声喝道,随即开始替孩子矫正视力。

周笙笙看得一愣一愣的,收回视线时,低声骂了句:“真不是人,对孩子都这么凶,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吓唬人?”

特别是动不动就把瞎这种事挂在嘴边。

她面前那个负责喊号的护士小声对她说:“陆医生就是这样的,医术很好,但是脾气很坏,大家都挺怕他的,不敢接近他。”

果然是人渣,渣到没朋友。

那小男孩出门时还抽抽噎噎的,周笙笙看不下去,从包里摸了块糖递给他:“别哭了,姐姐有糖。来,吃块糖好了。”

小男孩啪的一下,伸手把她手心里的糖拍在地上,哇哇哭着出去找妈妈了。

周笙笙略尴尬,抬头正对上陆医生的目光,他面色平平盯着她,黑眼珠里却好像带着一抹讥讽的笑意。

周笙笙瞪他一眼,用眼神传达着“看什么看,没见过活雷锋吗”,陆医生干脆懒得看她,收回视线去书桌后面坐下了:“下一个。”

护士叫到她的名字:“周笙笙。”

“哎!”她响亮地答了一声道,得意洋洋地往里走。怎么样,不想看见我,结果还是该我了。

哪知道陆医生忽然站起来,目不斜视地与她擦肩而过往外走。

“哎,陆医生!”她没头没脑地叫他,“我排半天才排到呢,你怎么走了啊?”

“人有三急。”陆医生头也不回地说了这么一句,径直朝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去了。

操,真是拽。

周笙笙黑着脸走进办公室等他,四处打量着办公室的摆设。很简洁,没有什么多余的私人物品,桌上就摆着一台笔记本,一部手机。

手机还亮着光,上面是一条还没写完的短信。周笙笙无意窥探他的*,但下意识扫了一眼,上面的字就不由自主跳进了眼眶——

年11月11日,很多人总要等到失去光明时才懂得珍惜,没有经历过全然的黑暗,就不会明白它的弥足可贵。我希望踏进这里来的每一个人,都不用经历那样的黑暗,我希望那个孩子能有一双明亮的

短信到这里戛然而止。

她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这样一条没头没尾,丝毫不像短信的短信。他是在跟谁倾诉吗?奇怪。

冷不丁身后一道风进来。

“看得开心吗?”去而复返的人倏地拿走桌上的手机,漆黑的眼睛冷冰冰地注视着她。

“我——”周笙笙一下子有点手足无措。

“窥探他人*,不听医生劝告,不爱惜自己的眼睛。”陆医生一件一件说出她的罪状,最后走到她面前,吓得她扑通一声坐在椅子上。而他居高临下看着她,戴上消毒手套,一手托住她的下巴,一手撑开她的眼皮。

短暂的几秒对视,他像是要看进她的灵魂。

末了松手,他低头望着她,不带语气地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用再抹一周的药,下周回来复查。”

他回过身去,坐在书桌后面写处方单,递给她时,语气平平,“下一次再想用自来水冲洗隐形,或者挑在眼睛发炎的时候戴隐形,我劝你不必这么麻烦。医院找我,我替你操刀取角膜。你爱瞎就瞎,好歹助人为乐,帮别人重见光明。”

讥诮的态度,嘲讽的眼神,他明明长得很好看,却总是这样一副刺猬的模样。

周笙笙接过处方单,临走前也很不客气地说:“谢谢你啊陆医生,我今后会好好爱惜自己的眼睛,不为捐献角膜,医院看到您这凶巴巴的脸。”

走廊上有一整面墙都贴着医生简介,她走过那里时,在其中一副简介前停下了脚步。

那张照片是蓝底的,背景像海水一样透彻。

年轻的男人穿着白大褂,干净整洁的短发,对着镜头微微弯起唇角,笑意很浅。整个人乍一看像是从阳光底下捧出来的一鞠冰雪,暖融融,又冷清清。

照片旁边是医生简介,最上方三个大字:陆嘉川。

若是光看照片,其实他该是个很温柔的人。她的眼前又浮现出那条短信里的内容:很多人总要等到失去光明时才懂得珍惜,没有经历过全然的黑暗,就不会明白它的弥足可贵。我希望踏进这里来的每一个人,都不用经历那样的黑暗,我希望那个孩子能有一双明亮的……

明亮的眼。

就像他一样,拥有一双明亮,温柔的眼。

她说不上来心里是种什么滋味,只觉得那条短信里的文字似乎能击中人心里较为脆弱的地方。到最后她连他那恼人的态度和嘲讽的语气也给抛在脑后,只觉得他虽然待人处事比较恶劣,但心地一定是很好的。

正兀自想着,一旁传来谁的脚步声。下一刻,她听见那个“心地很好”的人不紧不慢地说了句:“周小姐莫非是看上我了,前一秒窥视我的手机,后一秒觊觎我的美貌?”

周笙笙呵呵两声,扭头看着他:“陆医生真自信,其实自信挺好的。只不过你美不美貌我倒是不知道,瞅你照片看半天,只看出一件事。”

“哪件?”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话跟您绝配。”

☆、第4章梁子大了

第四章

周笙笙不是个爱记仇的人,虽然有一回罗密欧把郑寻的臭袜子叼到她枕头边上,以至于她大半夜被臭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但她也只是往罗密欧的窝里连塞了一周臭袜子导致罗密欧有窝回不得而已,并没有把它扫地出门,重新回归流浪狗生涯。

同样的,她也没真的记恨陆医生,毕竟也没多大个事,她又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所以当一周后她气消了,医院复查时,看见办公室里换了新的眼科医生,还有些好奇地向护士打听:“陆医生今天不值班吗?”

还是那个跟她见过好几次面还挺投缘的护士,左右看看,小声对她说:“陆医医院上班了。”

“为什么啊?”

“医院评职称,按理说副主任医师的位子非他莫属,可半路上插来个副院长的侄子,喏,就是里面那个。到最后莫名其妙的,陆医生就没评上。”护士很八卦,凑过来兴致勃勃说了半天,还加入个人看法,“也难怪,人家李医生不但有后台,人也挺和气,八面玲珑,大家都挺喜欢他的。陆医生就不一样了。”

周笙笙愣愣地站在那里,只附和着说了句:“是挺不一样的。”

她就没见过凶得这么不一样的医生。

“陆医生大概是心里不服气,前几天递了封辞呈就走人了,把主任气得个半死。他虽然脾气不好,但确实很厉害,算得上咱们眼科的专家,学历也很高。那辞呈主任没批,不过依我看陆医生那个脾气,大概是不会回来了。”护士遗憾地摆摆手。

办公室里新来的李医生也确实是个和气的医生,给周笙笙复查时全程都带着和蔼的笑容,虽说实际操作起来感觉有些笨手笨脚的,不论是持器械的姿态,还是检查流程,都比不上陆医生熟练灵活,但胜在那言笑晏晏的态度叫人不由自主心生好感。

离开时,周笙笙又在走廊上停下脚步,陆医生在那片蓝色的背景之中孤零零地弯着嘴角笑,不少过路人还指指点点,小声议论:“这医生真好看!”

她有些唏嘘,你说说,好端端一个年轻医生,医术卓越,皮相好看,按理说在常人眼里早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怎么偏偏落得这么个下场呢?

这时候她就想起小时候爸爸常讲的那句话了:“两年学说话,一生学闭嘴。”

她觉得要是有机会让她再见到陆医生,她一定会好好传达这句警世格言给他。人吃一次亏没关系,一直吃,那就是小时候三聚氰胺喝多了。

*-*

巧的是,当天晚上,传达警世格言给陆医生的机会就来了。

起因是这几天周笙笙洗澡的时候,总发现门不知不觉就开了,一次是巧合,两次有怀疑,三次就绝对是人为了。

起初她还以为是郑寻干的,那家伙莫非发情了,饥不择食,连兄弟都肯下手?今晚她进了浴室,也没脱衣服,开了花洒就虎视眈眈等在那儿。她想好了,要真是郑寻干的,她得开诚布公好好跟他谈谈,兄弟情谊都十来年了,没得因为这点小事给伤了和气。

想一想,她俩也都老大不小了,二十四五的人却还都是两块未耕的土,说出去也挺没脸的。她心一狠,大不了,大不了……

大不了把打工赚的钱拿出来,帮他在网上订个充气美人!

正兀自想着,门锁忽然有了点动静,她的心也跟着提起来,眼睛目不转睛盯着门外。

门开了一条缝。

黑魆魆的门缝外面啥都没有。

她的视线从水平处慢慢下移,最后定格在……一团金色的毛球上。

门缝最下方,罗密欧睁着圆溜溜水灵灵的小眼睛,和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没想到她今天穿得端端正正坐在马桶上,还把它逮了个正着,它奶声奶气地嗷呜一声,扭头撒丫子跑了。

周笙笙:“……”

*-*

灯红酒绿的夜,光怪陆离的霓虹灯,酒吧里一入夜就成了男男女女的天堂。

吧台后面的郑寻熟练地调着酒,顺便跟坐在面前的露肩美人调个情。

“一个人?”

“一个人。”

“喝点什么?”

“你拿手什么?”

哟,这美人挺带劲,桀骜不驯的眼神,若有似无的挑逗。郑寻一向见惯了酒吧里的人,这一个绝对是个中好手。

他随手抹了把刘海,似笑非笑:“我拿手什么?想知道?”

他前倾着身子,懒懒的眼神,若有似无的笑意,嘴唇几乎就在她面前了,慢慢地吐出三个字:“试试看?”

关键时刻,柜台下面的手机开始呜呜震动起来。

妈的。

他视若无睹,眼神还落在美人那里,胸前的沟挺带劲啊。

吧台下面的鬼东西赶紧的停下来,不然耽误了他的破处大计,看他怎么收拾来电的兔崽子!

手机震动了好一会儿,停了两秒钟。

他松口气。

下一刻,嗡嗡的震动声再次响起。

“你手机响了。”美人笑眯眯地提醒他。

郑寻没忍住在心里骂了句操,还是低头从柜台下面把手机拿了出来,本想挂断的,一看来电人:女金刚。

周笙笙的电话啊……

大晚上她一个人在家,这么锲而不舍给他打电话,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顾不得美人,郑寻心里一紧,快步走出吧台后面,打开小铁门,绕到了黑漆漆的巷子里:“出什么事了?”

果不其然,那头的周笙笙带着颤音,慌慌张张地对他说:“郑寻,你什么时候回来?”

“有事说事,别废话!”他凶神恶煞地催促。

周笙笙犹豫片刻,鬼鬼祟祟地说:“家里好像有点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了?”她倒是说啊!

下一刻,他听见周笙笙捂着话筒小声跟他讲:“我们家的狗……好像成精了……”

……

郑寻在黑漆漆的巷子里吹着冷风,眯着眼一时间没说出话来,好半天才一字一顿地说:“哦,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你别挂你别挂!我没跟你开玩笑呢!这几天我老觉得洗澡的时候有人在看我,刚开始我还以为是你,结果今天才发现,罗密欧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开厕所门了,还站在门缝外面偷看我洗澡。呜呜呜,我一口屎一口尿喂大的孩子,你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郑寻真想骂一句操蛋的,为了这事,误了他的破处大计。

“周笙笙你真是够了,你那平底锅加荒草堆,你以为罗密欧的眼光至于烂到这种地步?你知不知道刚才我差点跟一美女好上,今晚就可以正式脱离处男行列了?”

周笙笙顿住,生气地质问他:“脱处有这么重要?比咱家狗还重要?”

“那可不是!”郑寻掷地有声地回答说,“你是不知道,像你这种女金刚,孔武有力,四肢发达,建设祖国的重担就落在你们肩上了。可我这么英俊帅气,气质不凡,我的任务是什么?是为祖国繁衍后代,开花结果,造出一代又一代高质量的子子孙孙!”

周笙笙真想弄死这个王八蛋。

她恶狠狠挂了电话,上网去查资料,最后发现最大的可能性是,罗密欧发情了。

网上还说,如果犬类不绝育,发情期食欲会降低,服从性出问题,生殖疾病也很容易趁机而入。难怪这些日子罗密欧不怎么吃东西了,瘦了好多。

她愣了愣,回头看看坐在沙发上端端正正瞧着她的金毛,又看看墙上的挂钟。时间还早,医院也还开着门。

要不……

她走到沙发前面,俯身与罗密欧对视着:“小罗,我们商量一下吧,我和郑寻居无定所的,带着你本身已经很麻烦了。要是你再生一窝小的,我们养不起,也没精力照顾。”

罗密欧瞪着水汪汪的小眼睛冲她吐舌头。

周笙笙叹口气,语重心长:“咱们当爹妈的也得有责任心,是不是?生了宝宝就得好好养着,养不好,带着孩子颠沛流离的,那还不如不生,你说对吧?”

罗密欧乖乖地伸出一只爪子,她也伸手想握住它,哪知道它半路变了方向,最终目的是袭胸。

周笙笙叹口气,披上外套,牵着罗密欧出了门。

大兄弟,不好意思,今夜你的命根子恐怕是保不住了。

*-*

那家私人医院不算远,坐公车二十分钟就到了。

周笙笙上班的时候每天都会经过它,一来二去也眼熟了,医院是落地窗,看着很靠谱,温馨简洁的摆设。

医院都有一股消毒水气味,罗密欧好像察觉到什么,死活不肯进去。她费力地拖着罗密欧走进去,坐在柜台后面的男医生抬头笑道:“你好,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操作室里走出来一个医生,怀里抱着只小猫,抬头的瞬间与她视线相遇。

陆嘉川站在那里,还是一身白大褂,抱着一只湿漉漉刚洗完澡的小花猫,眼神微眯,盯着这个大晚上跟一只大型金毛拔河的女人。

一周前刚见过。

两周前也见过。

这才第三周,仍是周一,是不是也太巧了点?

“陆医生?”周笙笙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眼睛都瞪大了,“你怎么,怎么——”

“怎么当上了兽医?”陆嘉川接过她的话,却没回答,只盯着她身后那条拼命往门外奔,却碍于狗绳在女人手里,死活逃不出去的金毛,目光慢慢落在他的后腿中间,他了悟地说,“带它来绝育?”

她略有些尴尬:“是,是啊。”

没想到在这里也能撞见他。两人前三次碰面可都不怎么理想,气氛剑拔弩张的,她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旁的年轻医生哈哈笑着:“原来是熟人啊,来来来,熟人加美女,我给你打个九折。”

周笙笙都已经咧开嘴了,正准备笑着道谢,恭敬不如从命,就听见那头抱着花猫的男人神情自若地说了句:“不熟,用不着打折。”

年轻医生:“……”

周笙笙:“……”

气氛真是,不能再尴尬。

周笙笙气得脸都鼓了起来,正想跟他置气斗两句嘴,却见他把花猫放在地上,很快走到罗密欧旁边,蹲下身去撩开他的一只后腿,仔细瞧着它的小兄弟。

哪知道下一秒,罗密欧忽然把屁股冲着他,一团黏糊糊湿哒哒的不明褐色物体,就这样,落在了陆医生干净整洁一尘不染的,鞋面上。

霎时间,大厅里陷入一片死寂。

☆、第5章约个会吧

第五章

医院算是私人诊所,不大,一共也就四间屋子。初冬的气温已经很低了,大门紧闭,屋内还开着空调,空间比较密闭。

也因此,臭味一经发散,立刻充斥了整个大厅。

周笙笙发誓,她虽然很想说点什么气死陆医生,但她绝对没有想过要让自家金毛以这样可怕的方式还击回去。

以及,罗密欧的粑粑从来没有这么臭过,尤其今天还是稀的!

她已经白了脸,胆战心惊地看着蹲在地上,缓缓抬头朝她看来的陆医生。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倒映出她惊恐的模样,看上去更叫人瘆得慌。

他,他要做什么?

依陆医生的性格,她觉得自己可能会死得很惨。

周笙笙警惕起来,盘算着他要是揍她,她是出勾拳,还是来个侧劈。是他先挑起战争的啊,可不能怪她心狠手辣把他打得半身不遂!

可下一刻,她看见陆医生眉头倏地一皱,凶巴巴地开口呵斥她:“你这主人怎么当的?”

???

她有点懵:“我,我也不知道它会挑在这个时候拉屎啊!”

谁家的主人连宠物狗什么时候要飞流直下三泡屎都一清二楚吗?她也是有点委屈,但看到他那一眼望去就知道价值不菲的皮鞋明珠蒙屎,也只能跟他道歉:“真的对不起啊陆医生,都是我没看好它。我要早知道它会拉屎,我就是拼了命也会把你的鞋子给扒下来——”

一旁的医生哈哈哈丧心病狂笑出了声。

“不是鞋子的问题。”陆嘉川眯缝着眼打断周笙笙,“作为主人,你是怎么养狗的?不知道不能让狗吃得太饱,进食毫无节制?”

他没有理会鞋子上的粪便,而是轻轻按着罗密欧的肚子,视线直勾勾落在周笙笙的面上:“腹部过分鼓胀,粪便恶臭又不成形,很明显是喂食太多以至消化不良。”

站起身来,他没有顾得上去处理鞋子,而是抱起还在活蹦乱跳的罗密欧往操作室走了。

“哎——”周笙笙想问他准备干嘛,被他一记眼刀杀过来,就又重新闭上了嘴。

她其实还有些怔忡,原以为他会因为罗密欧在他鞋子上排泄而生气,哪知道他确实生气了,却不是因为鞋子脏了,反倒是因为她这个做主人的没有把狗照顾好。

这倒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大厅里的医生叫刘承东,自我介绍说是陆嘉川的大学同学,老朋友了。

周笙笙和他一起坐在凳子上,侧头看着玻璃窗内。陆医生正站在操作室里戴消毒手套,罗密欧被他五花大绑在操作台上,嗷嗷叫唤着四处搜寻她的身影。

周笙笙不安地问刘承东:“刘医生,把我家狗交给一个治眼睛的医生真的没有问题吗?”

刘承东笃定地安慰她:“你放心吧,无论如何治不死的。”

“……”这样的安慰并不能让人放心好吗?

看周笙笙一脸紧张地盯着操作室,刘承东总算说了句人话:“别瞎紧张,他当初好歹也是咱们系里的一把手,好多教授老师对他赞不绝口。虽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但他闭嘴安静做事的时候,还是挺让人放心的。”

周笙笙咧着嘴笑,凑过去小声问:“那,那陆医生不回眼科了?”

“你也知道这事?”刘承东一愣,和她八卦半天,最后笃定地说,“肯定会回去,这家伙可不甘心一辈子做兽医。他就是气性大,医院亲自来八抬大轿请他回去呢。”

周笙笙了悟地点点头:“他在你这里你一定很难熬哦?他嘴巴那么坏。”

刘承东笑了:“早就习惯了。有的人嘴上不友善,心里是好的,总好过外表和气内心阴险吧。况且我这里只有这群小家伙,它们从来都不靠眼睛耳朵去认识一个人,嘉川对他们很好,它们都很喜欢他。”

周笙笙一愣,回过头去再看操作室里的人,白炽灯下,他的白大褂看上去一尘不染,低头专心做事的样子也一丝不苟,认真到令人动容。

医院眼科看到的那条短信,那个坏脾气医生,其实真的有一颗善良的心吧?

前一秒抱着湿漉漉的小花猫,下一刻也不曾因罗密欧在他鞋子上排便而生气。

她转过头来,低头看着鞋子,小声说了句什么。

*-*

陆嘉川抱着笨重的大金毛走出操作室时,大厅里的两个自来熟正排排坐唠家常。

他嘴角一抽,本来想说一句:“你们俩要是还想继续二人世界的话,我可以带着这只狗再回操作室去避一避的。”

可他还没有开口,就听见那个不爱惜眼睛的女人小小声地对刘承东说:“嗯,我也挺喜欢陆医生的。”末了补充一句,“就是脾气有点太坏了,改改多好。”

他一愣,忽然间就说不出难听的话了。

罗密欧从他怀里猛地跳下来,嗷的一声,饱含热泪扑向周笙笙。

后者猝不及防地被大狗扑倒,一回头,才意识到自己那句话恐怕已经被当事人听到。

周笙笙抱着罗密欧慌慌张张站起来,心都凉了半截:“咳咳,这,这么快就好了?那个,谢谢你啊陆医生,我,我——”

陆嘉川就站在原地,漆黑的眼珠子像是淬了光,一动不动望着她。

周笙笙脑子一热,脱口而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心地善良医德高尚还玉树临风相貌堂堂的医生,要不,要不——”

“要不什么?”

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要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就给我打个八折吧……”

*-*

心满意足拿到了八折,那女人牵着她的狗打哪儿来回哪儿去了。

刘承东伸着懒腰坐在椅子上,斜眼看着陆嘉川:“干脆你也麻利的滚吧,都他妈多少年了,但凡你在我旁边,我这优质黄金单身汉就总被女性无视。明明给她打八折的是我,我也是搞不懂为什么到了最后她一个劲跟你说谢谢。”

陆嘉川一边换外衣,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可能是因为你长得丑,导致她选择性只看玉树临风的我。”

刘承东扒下鞋子朝他扔过去:“我真是瞎了眼才好心收留你!滚犊子吧你,失业了也别来赖我了!”

哪知道陆嘉川一把接住他扔来的鞋,眼都不眨一下就脱下了被罗密欧弄脏的鞋,顺势把刘承东那一只穿了上去。

刘承东光着一只脚怒道:“孙子,把鞋子还给我!”

陆嘉川十分顺从地,把那只染上粪便的鞋子递给了他。

“……”他发誓他这辈子没见过比陆嘉川更贱的货色。

医院关门之前,陆嘉川接到一通电话。

电话是母亲打来的,孙耀珈女士在那边轻声对他说:“中秋要到了,你外公让全家人都回去吃个团圆饭。”

一听要去大宅,陆嘉川脸色就不好看了,想说自己工作忙,可到底不忍拂了母亲的心意:“好,我知道了。”

母亲松口气:“你前一阵不是跟我说有交往的对象了吗?你外公让你中秋把她一块儿带回去吃饭。”

“……”陆嘉川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了搪塞母亲随口胡诌交往对象这回事了。

“嘉川?”

“……我在。”

“把她带上,别忘了啊。”

陆嘉川沉默半天,无声地叹口气:“行,我知道了。”

他从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却唯独对母亲千依百顺,要他说出口他有对象这事不过一个搪塞她的谎言,他是无论如何做不到的。

刘承东在一旁偷听到了全过程,正为手里那只脏鞋子愤怒呢,这下开心了:“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陆嘉川不理他。

“你打算上哪儿找个对象回家吃饭啊?”他贱兮兮地凑过来。

陆嘉川还是不理他。

刘承东才不管他什么态度,自顾自地凑上来:“连我这大恩人你也能恩将仇报,这又臭又硬的脾气,我敢打包票这星期你找不到喜欢你的女人陪你回家吃饭。”

陆嘉川的视线落在桌面摊开的笔记本上,顿了顿,蓦地转身:“我要是找到了呢?”

“那我就把你这鞋舔干净。”刘承东斩钉截铁。

陆嘉川的唇角轻轻一弯,将那一页只有一行的笔记干脆利落地撕下来,顺手将他手里的脏鞋子捡走,装进鞋盒里好好保存起来。

“那你好好准备。这个我先替你收着,免得你偷偷把它洗干净。”

他推开门,单手揣在大衣口袋里,紧紧握着那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白纸。

白纸上有一行小字:姓名周笙笙,手机号……

冬夜的街道上路人寥寥,行色匆匆,脚下似乎只有自己被路灯拖长的影子,耳边也只有孤零零的脚步声。

陆嘉川一个人走向停车位,心下也觉得有几分好笑。

这世上竟然还会有人觉得他讨人喜欢?这种话,他从大二那年毫不留情地当众拒绝过一个告白者之后就再也没听到过了。他讨厌仗着家境富裕就不可一世的女生,哪怕她皮囊也不错,他仍然不给她半点好脸色。

后来他在情场上就落下个清心寡欲毫无风度的臭名声,所有异性都对他敬而远之。

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古怪的女人,他停在车门前,将白纸重新展开,又拿出手机来。

*-*

郑寻依旧没回来,屋内黑漆漆一片。

周笙笙早就习惯了那只夜猫子的作息规律,不到半夜他要回来了才是稀奇。

大概是因为失去了雄性引以为傲的大兄弟,罗密欧精神恹恹的,回屋后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周笙笙莫名其妙有点愧疚,她这算不算是剥夺了罗密欧的终身幸福?

歉意使然,她把刚从超市买回来的打折食材摊开来,选了最贵的一样,给罗密欧做了一大盆猪肝拌饭。

罗密欧趴在地上不搭理她,哼哼唧唧不肯吃饭。

她正屈膝跪地表示自己道歉的态度有多诚恳时,茶几上的手机轻快地响了两声。

她搁下盆子,拿起手机。

收到一条新短信:周笙笙小姐,请问你有没有时间,我想请你吃个饭。如果可以,顺道看个电影吧。

她一愣,号码是陌生的,这谁啊?

八辈子没被人追求过的周笙笙心跳加速,口干舌燥地想着,她那缺席二十四年的桃花运终于来了吗?

砰砰砰,心脏充满喜悦地扑通扑通狂跳着。

下一秒,又一条短信抵达。

——哦,忘了说,我是陆医生。今天被你的狗拉了一脚的那个,陆嘉川:)。

看着这个那个怎么看怎么阴森可怕的笑脸,周笙笙笑不出来了。

☆、第6章恐怖电影

第六章

周四来咖啡馆的人不算多,众人照例打了一下午麻将。

店长又是老模样,四面八方转两圈,每逢周笙笙要出牌时,他就开始咳嗽,一会儿在耳朵上比二,一会儿翘着拇指和食指骚头皮。

丸子看不下去了,怒斥店长:“大哥你作弊能不能作得委婉一点?这么光明正大比来比去,真当我们没带脑子上班吗?”

东东默默掏出已空的钱包,堂堂一米八的汉子,俨然一朵风中哭泣的小百合:“我妈妈从小教育我,男子汉大丈夫,拒绝黄赌毒。我到今天才终于明白妈妈的用心良苦。”

小金冷静地一把拉出店长揣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满满一把备用麻将:“店长,麻烦你解释一下你口袋里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店长“咦”了一声,一脸天真:“是啊,我口袋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麻将?”

“……”

四道目光凝聚在他脸上,他老神在在地把麻将重新装回兜里:“我妈年纪大了,多半把我的口袋当成麻将袋了。”

周笙笙哈哈大笑,目送店长尿遁后,把赢来的钱全部还了回去。

丸子瞪眼:“你当咱们是什么人了?愿赌不服输?”

“都是店长作弊作来的,服什么输?”周笙笙往他们一人面前摆了几张,“闹着玩,不要认真。”

小金一脸性冷淡,看她半天,正正经经对她说:“周笙笙,你是个好人。”

“……”周笙笙干笑着,心想这冷场王的外号真不是浪得虚名,这叫人怎么接下去?嘴上还是飞快接着说,“哪里哪里,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东东和丸子笑得丧心病狂。

周笙笙跟着她们一起笑,心想完了完了,她是真的爱上这个地方了,如果真到了离开那天,她该有多舍不得他们?

侧头望窗外,她生平第一次这么迫切地渴望着老天不要下雨。

*-*

下班时,店长又推来“宝马”要送她回家。

周笙笙每天都在拒绝,可店长异常顽强,这要搁抗战时代,恐怕他就是下一个董存瑞黄继光,并且依他那壮硕的身材,要是他去炸碉堡堵抢眼,一准比两位英雄前辈更管用。

周笙笙看他片刻,破天荒点头说好。

店长本来已经酝酿好了台词,打算今天好好磨一磨,自顾自地接着说:“你就让我送吧,我见你一弱质女流,大晚上回家多不安全?你——哎,你刚刚说啥来着?”

“我说好。”她眨眨眼。

店长一激动,胖脸涨得通红,赶忙下车小心翼翼地扶她。

周笙笙陡然生出一种错觉,就好像自己即将踏上的不是一辆破破烂烂的脚踏车,而是金碧辉煌的南瓜马车……

只可惜这一夜并不是店长的王子之夜,周笙笙让店长停在了一家中餐厅门口。

店长兴高采烈地说:“嘛呀嘛呀,不就送你回个家吗?周笙笙我跟你说哦,你要是这么客气非得请我吃个饭,那可就太见外了!我是那种人吗?不吃!绝对不吃!”

一边说,他一边往里走。

周笙笙咳嗽两声,拉住店长的衣袖:“不是,店长。今天有人请我吃饭,就在里面。”

说话时,她已然看见坐在靠窗位置的陆嘉川了,顺手一指。

“就是他。”

店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心碎成了渣渣。

不是什么高档餐厅,就是吃家常菜的地方,明亮的落地窗,温馨平常的摆设。而那个穿着烟灰色大衣的男人身姿挺拔地坐在窗边,随意地拨弄着腕上的手表。

俨然一幅偶像剧中的截图。

他不死心,撇着嘴问周笙笙:“他是你哥吧?”

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周笙笙顿了顿,仍然把心一狠,坦然告诉店长:“是我喜欢的人。”

失魂落魄的店长骑着破旧的“宝马”迎风而去,嘴里还凄凄惨惨地唱着歌。

周笙笙分辨了几秒钟,听见了“娘子,啊哈”这一句,哦,他在唱《狼的诱惑》。

……品味挺独特的。

但这并不是她说话拒绝他的理由。她很感激店长这样一个心胸宽广、热心肠的好男人会喜欢她,可她却不适合他。他是那样居家的好好先生,这辈子应该过一段平淡却温暖的时光。

而她……

周笙笙的眼神慢慢地暗了下来。

说真的,她也很想找个这样的好人,这样简简单单过好一生。要是真能如愿以偿就好了。

*-*

周笙笙还站在街道边上出神呢,玻璃窗内的陆医生已然看见了她。

那女人呆呆傻傻站在寒风里想什么呢?

他不耐烦地敲敲窗户,看见她倏地转过头来。他也不说话,就瞪着黑眼珠盯她,一脸“你想饿死我吗”的表情。

周笙笙赶忙推门跑了进去。

她其实很诧异陆嘉川为什么会约她吃饭,但他约在这样一个家常小菜馆,她觉得非常满意。温馨,简单,胜过金碧辉煌的西餐厅好多倍。

陆嘉川对这里似乎很熟悉,点了几个特色菜,又要了一份锅贴。

“你对这儿不熟,我怕你点得太难吃会害人害己,就当仁不让了。”当然,陆医生就是陆医生,说话永远难听得要命。

周笙笙说:“陆医生,你知不知道说话也是一门艺术?有的人说话叫人一听就开心,有的人一开口就叫人想把他打成二级伤残。”

陆嘉川点头:“我知道我长得帅,容易招人嫉妒被人打。”

“……”周笙笙扯了扯嘴皮,端起那杯热开水一饮而尽,“请允许我对你强大的内心和坚强的脸皮致以十二万分的敬意。”

他仍是处变不惊:“那我替它们多谢你了。”

周笙笙呛到了。

餐馆的上菜速度很快,饭菜也确实可口。

周笙笙一边狼吞虎咽,一边问:“你为什么请我吃饭?”

“有求于你。”

“……求我干什么?”她手一抖,那只锅贴不急着送入口了,总觉得黄鼠狼在给鸡拜年。

陆医生也没什么好隐瞒,坦白说:“我跟我妈说我有交往的对象了,我妈让我带回家吃饭,撑撑场合。我想了想,觉得你还凑合,虽然形象气质都差了点,但有一点很好。”

她觉得受到了侮辱,但还好最后还有一句夸奖,所以她原谅了他,满怀期待地问了句:“哪点好?”

“是个女人。”

周笙笙面无表情搁下筷子,起身就走。下一秒,手腕忽然被他一把抓住。

她转头看他:“干嘛?”

陆嘉川顿了顿,说:“你昨晚说你喜欢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耳朵有点红。

周笙笙翻了翻白眼:“我跟陈奕迅也说过这话,那年他来开演唱会,我在场馆外面当志愿者免费蹭歌听,我也在下面丧心病狂地跟他吼了好多句我喜欢你呢。怎么,是不是我也要跟他回家见家长?”

陆嘉川松了手,脸色沉了下去:“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忙。”

“别的忙也许可以,但这个不行。”周笙笙也收起了笑意,一脸认真,“这是欺骗,是谎言,你妈妈希望你找对象不是为了让你搪塞她,是希望你能过得好有个伴。不好意思陆医生,这个忙我确实没法帮。”

她看了看那一桌子菜,有些犹豫:“要是你怕浪费,这菜我可以帮你打包……”

陆医生冷冷地瞥她一眼,生气着呢。

周笙笙痛心疾首,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走了。只是她到底没有走远,看着陆医生和那一桌子菜,最后又默默走到了落地窗外,离他几步开外的地方。

她看见他在打电话,隔着玻璃窗,他的声音隐隐绰绰,但仍能听见。

他说:“妈,我……”

顿了顿,很轻很轻的一句:“没什么,想问你吃过晚饭没有。如果还没吃,我买点你爱吃的锅贴给你送来。”

明黄色的灯光下,陆嘉川垂着眼眸讲着话,用着周笙笙从未见过的面目,和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

她有些迷惑,就好像这是一个陌生人,并非她认识的陆医生。

年轻的男人挂了电话,坐在那里不言不语的。一个人面对一桌菜,这场面冷冷清清,总叫人觉得孤零零的。

她咬咬嘴唇,又重新推门走了进去。

在陆医生狐疑的目光下,她坐回了桌子对面。

“回来干什么?”他问。

“帮你啊。”她答得理直气壮。

“能问一句是什么让你改变心意了吗?”他还记得上一刻她的信誓旦旦。

周笙笙凑近了些,他也不由自主前倾了身子,然后听见她小小声地问了一句:“是不是只要我答应你了,这桌菜就可以打包回去?”

“……”

晚饭后,陆嘉川依言请她去看了一场电影,不是什么缠缠绵绵的爱情片,而是……恐怖片。

陆嘉川不怕这种东西,只是没想到周笙笙也不怕。

说不怕其实不够贴切,应该说他从来没见过像周笙笙这么冷静淡然地把恐怖片当动画片看的人。

女鬼出来了,披着白头巾,满头满脸都是血。

周笙笙说:“哈哈哈哈,你看她像不像顶着一张沾满血的姨妈巾?”

陆嘉川掀了掀嘴角,想嘲讽两句的,但念在她答应帮忙的份上,临时改了台词:“……挺有意思的。”

男主角是个劈腿的渣男,抛弃了女主角,因此女主角穿着婚纱卧轨自杀,成了女鬼。

周笙笙又凑过来小声说:“我爸爸跟我说过,男人松什么都不能松裤腰带,你可以有很多次爱情,但不能做发情的公狗。”

陆嘉川:“……你爸爸也挺有意思的。”

到音乐最□□,女主角以最可怕的面目冒出来报仇时,男主角鲜血四溅,那些可疑的液体混合在一起,电影院里有不少女生发出了尖叫声。

陆嘉川侧头看了看周笙笙,她正一颗一颗把爆米花往嘴里扔,吃得津津有味。

“你不怕吗?”他轻声问她。

那个吃爆米花的女人回头望着他,眼里是一片坦荡荡的笑意:“有什么好怕的?都是假的,妆一卸,还是演员的本来面目。不管化了多可怕的妆,都擦得掉,洗得干净。”

他仍然觉得这不是女人该有的反应。

可下一刻,周笙笙又扔了一颗爆米花在嘴里,语气轻快地说:“你是不知道,真正可怕的是不管你怎么洗,怎么擦,都回不到本来面目。”

他把视线移回大屏幕,只简短地说了两个字:“有病。”

一片漆黑的电影院里,只有大屏幕发着微光,影片演得热闹,音乐声说话声尖叫声应有尽有。可周笙笙只是盯着屏幕,心下前所未有的寂寥。

她宁愿看上去狼狈又丑陋,只要卸了妆她还是她。

没有人知道她的感受,没有人懂得她的恐慌,她这样日复一日每逢下雨就变一张脸,那张脸陌生到她对着镜子都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而最大的恐惧其实只有一个,她会不会永远这样变下去,直到有朝一日她忘记了在最开始的时候,那个原原本本的周笙笙是什么模样?

她慢慢地,慢慢地伸手摸摸这张脸。

它很漂亮,可那终究不是真正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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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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